沈砚之尝了口花露茶,清甜中带着一丝微苦,像是把整个春天的味道都喝进了心里。抬眼望窗外,山谷里的繁花在阳光下绽放,紫英烂漫如迎接朝旭的使者,翠叶葳蕤在惠风中舒展,峻岭巍峨为这花海添了壮景,骄阳璀璨让葱茏更显生机。忽然想起老妇人说的“花是救命恩人”,这满山繁花,何止是美景,更是山里人的衣食、希望与诗意。
他取出笔纸,见砚台里的墨色已被水汽润得更清,笔尖刚触纸,便听见溪水撞击石头的叮咚声,像是大自然在打节拍。那些在花丛中穿梭的身影,采花时的轻笑,腌制花酿时的专注,都化作词中的意象——
《鹧鸪天·山谷花事》
谷口风轻花气浓,紫鸢尾绽小亭东。
铃兰缀露簪云鬓,蒲公英飞逐断鸿。
春酿酒,夏收茸,竹篱茅舍岁华同。
山民不识阳春曲,只把芳馨入馔中。
写至“只把芳馨入馔中”时,老妇人正往陶罐里撒最后一把花瓣,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封存整个春天。姑娘们的笑声穿过窗棂,与远处孩童追逐蝴蝶的嬉戏声交织,沈砚之忽然觉得,这山谷里的词心,不在墨香里,而在每一片被珍视的花瓣中,在每一口融进生活的花香里。
第三叠·晚照花影织诗魂
行至山脚下,已是黄昏时分。西边的天空染着橙红,如打翻了的颜料罐,将余晖洒在远处的野丛上。一片花田在晚风中起伏,花瓣被夕阳镀上金边,像是织就了一匹流金的锦缎,如梦如幻。
“砚之兄,此处花田倒是个好去处。”忽闻身后有人唤道,转身见是好友林清玄,正骑着匹白马,踏过碎石小径而来。林清玄是云麓书院的教习,素爱山水诗画,两人常结伴游历。
“清玄兄怎会在此?”沈砚之惊喜道。
“听闻云麓山花开成海,特来寻你共赏。你看那花影,在晚照中竟似有了魂魄,像是要从画中走出来一般。”林清玄下马,衣摆拂过路边的雏菊,惊起几只粉蝶。
两人并肩走进花田,脚下是柔软的花径,每一步都踏在细碎的花瓣上,像是踩着春天的尾巴。花田中,各色野花在暮色中绽放,娇姿凝着清韵,嫩蕊含着温情,晚风吹过,送来阵阵幽香,仿佛连尘世的喧嚣都被吹散了。远处的青山在暮云中影影绰绰,与花田相接,形成一幅绝美的画卷。
沈砚之忽然想起今日所见:山巅杜鹃的孤高,是与苍岩云雾的对话;山谷繁花的温情,是与人间烟火的共生;而此刻的晚照花田,却是天地间最后的慷慨——在黄昏将尽时,把所有的绚烂都捧出来,不藏一分,不留一毫。这种“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的心境,在此刻化作了对生命的礼赞。
“清玄兄,且看这晚照流金,繁花似梦,正合一首好诗。”沈砚之说话间,已将纸铺在花田中的老树根上,树根的纹理如天然的案几,竟与纸间的墨韵相得益彰。提笔时,夕阳恰好斜照在笔尖,墨汁在砚台中泛着金红,像是溶了半片晚霞。
他忽然想起早晨在鹰嘴岩看见的露珠、午后在山谷喝的花露茶、还有老妇人掌心的花瓣,这些零碎的画面在脑海中拼凑,最终化作笔下的《晚照花田》:
《晚照花田吟》
熔金残照浸芳丛,万点胭脂染袂红。
蝶翼驮霞飞野径,蜂须蘸露醉薰风。
山衔落日熔诗骨,花卧苍苔铸画工。
莫道黄昏无盛景,此身已在锦屏中。
写罢最后一字,最后一缕阳光恰好落在“锦屏中”三字上,墨色与霞光交融,竟分不清哪笔是人为,哪笔是天作。林清玄接过诗稿,轻声吟诵,吟至“山衔落日熔诗骨”时,忽见花田深处有农人荷锄而归,身影被夕阳拉长,与花影重叠,恰似诗中“熔诗骨”的注脚——原来这世间最动人的词心,从来不是孤芳自赏,而是看见万物生长的姿态,听见岁月流转的声音。
夜色渐深,花田中亮起几盏灯笼,像是散落的星辰。沈砚之摸着腰间的玉坠,想起题记中所言:“那一抹抹绚烂色彩,是大自然馈赠的诗意,令人沉醉。”此刻他终于明白,所谓“词心”,是山巅杜鹃与苍岩的对峙,是山谷繁花与人间的共生,是晚照花田与天地的告别——万物皆在书写,而他,不过是执笔者之一。
归途中,青禾提着灯笼走在前面,灯光映着路边的野花,明明灭灭。沈砚之回头望向渐暗的花田,忽然觉得今日所写的三首词,早已不是纸上的墨痕,而是云麓山的呼吸,是花魂与人心的共振。或许下一次,当晨露再次沾湿花瓣时,又会有新的词心,在这山水间悄然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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