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天灯,整整烧了大半日,直至日头偏西,才渐渐弱下去。随着火势减弱,人群开始慢慢散去。各自怀揣着心事,融入这暮色笼罩的长安城街巷。周晨被涌动的人流裹挟着,脚步有些踉跄,李虹连忙伸手拉着他,向人流的边缘挤去。好不容易挤到街边,却听李虹一声惊呼“娄阿姐”,而后还跳起来招手。
周晨也顺着他的目光,急忙寻去,只见一抹素色身影一闪而过。
那素色如同一缕春日里的微风,轻轻拂动了他的心弦。他下意识地跟着跳起,隔着层层人影,恍惚间看到一个身姿婀娜的女子。那女子身着素色罗裙,莲步轻移,衣袂飘飘,虽看不清面容,但那熟悉的风姿却让周晨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名字 —— 娄望君。
可是,人群实在太过拥挤,还未等他定睛细看,那女子的身影便被人群淹没。周晨心急如焚,试图拨开人群追上去,可周围的人推搡着,让他每一步都举步维艰。他奋力伸长脖子,眼神在人群缝隙中搜寻,却再也寻不见那抹素色。
此时的周晨,心中满是怅惘,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仅仅是惊鸿一瞥,竟让他如此失态。可那熟悉的感觉又如此真切,就像一根细线,紧紧地缠绕着他的心。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李虹。“你也看到了对不对?就是她对不对?”
李虹有些迟疑,还是点点头道:“像”
人潮拥挤,寻而不得,只能静立原地,待人群散去。
而人潮之中,楼望君亦小心前行。若不是有侍卫开道,丫鬟搀扶,今日怕要被这人潮踩踏。一片混乱之中,突然有人在喊‘娄阿姐’,楼望君听得,停下脚步,回头四顾。并没发现什么,护卫们支撑不住,只能随着人流,继续向前。及至人流稍缓处,再回头看,只见有人不断跳起,似在寻觅什么,却离得太远,看不清身影。
周晨望着人潮散去的方向,眼神中满是眷恋与失落,许久,他才缓缓收回目光,对李虹说道:“罢了,或许真是我执念太深,看谁都像她。她早已故去,开阳的坟头草都锄了好几茬了,又如何能是她。”话语中透着无尽的无奈。李虹轻叹一声,欲言又止,他知晓自己东家一直爱慕娄姑凉,此刻见他这般模样,心中也是不忍。
待人群彻底散尽,空旷的街巷仿若被抽去了生气,寂寥无声。周晨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前走去,每一步都似有千钧重。街边的灯火渐次亮起,昏黄的光晕摇曳在风中,徒增几分凄凉。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又过几日,周晨一早又来到王德仁府上。他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了许多,眼底的乌青昭显着昨夜的无眠,但身姿依旧挺拔,一袭青衫虽有些许褶皱,却难掩那份与生俱来的儒雅气质。
门子认得周晨,见他前来,赶忙恭敬行礼,引着他入内。穿过庭院,只见王德仁正在正厅之中,对着一幅字画细细端详,似在品味其中深意。听闻脚步声,王德仁转过头来,见是周晨,微微一怔,随即脸上浮现出一抹关切。“贤弟,你这是……”王德仁的话还未说完,便注意到了周晨的神色,心中已然明了几分,只是没有点破。
周晨微微拱手,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王大哥,小弟今日前来,一是想问问日前拜托大哥之事可有进展;二来,也想同大哥再商讨商讨咱们合作的盐铁事宜,这乱世之中,诸多变数,还需早做筹谋啊。”尽管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但那微微颤抖的尾音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王德仁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字画,踱步走向周晨,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贤弟啊,你且宽心。昨日我已探过叔父口风,叔父虽恼怒蔡侯爷之作为,却也并非要治他于死地。不过想要马上出来,却也比较难。不过你也别太灰心,我还在想办法周旋。这事儿急不得,得从长计议。”说着,他引着周晨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又命人上茶。
周晨听闻,心中一沉,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还是忍不住满心的失望。他默默地点了点头,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试图用那苦涩的茶水驱散心中的愁绪。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只有那袅袅茶香在空气中弥漫。
片刻后,王德仁打破了寂静,开口道:“至于咱们的盐铁合作,我这几日也思索了一番。如今这长安城内局势动荡,各方势力对盐铁之利皆是虎视眈眈,咱们要想顺利开展,必须得有周全的计划。首先,运输路线得重新规划,避开那些盗匪猖獗之地;再者,与官府的打点也不可或缺,虽说朝廷如今对私盐私铁管控不力,但必要的交情还是得维系,以免日后生出不必要的麻烦。贤弟,你意下如何?”
周晨放下茶杯,微微坐直身子,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应道:“王大哥所言甚是,小弟也正有此意。这运输路线,我在来长安的路上便留意了一番,有几条小道虽崎岖难行,但相对隐蔽,可作备用。只是这与官府打交道,还需仰仗大哥您的人脉,小弟初来乍到,在这长安城中,认识的人实在有限。”
王德仁哈哈一笑,道:“贤弟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咱们既是合作伙伴,自然要相互扶持。只是,贤弟,我瞧你今日气色不佳,可是还有心事?你我兄弟,若是有难处,不妨直言。” 说罢,目光紧紧地盯着周晨,满是关切与真诚。
周晨微微避开王德仁的目光,犹豫了一下,终是开口道:“不瞒大哥,董卓被点天灯的那日,在北掖门外,我似见到了楼望君娄姑娘。也不知是不是我眼花。”
王德仁微微皱眉,而后一口咬定道:“定是贤弟忧思过度,眼花了。娄姑娘随我王家来长安的途中染病,抵达长安后不久便不治身亡了,又怎还会出现在长安。必然是贤弟眼花了。”
见他这般笃定,周晨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只好点头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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