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葬礼刚结束,送葬的人群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顺着村口那条坑洼的土路渐渐远去。最后一声唢呐的余韵在青砖灰瓦间绕了两圈,终究还是沉进了午后凝滞的空气里。阿芷独自留在老槐树下,柏油布搭的灵棚还没拆,塑料布被风掀得哗哗响,衬得这方小天地愈发空旷。
她慢慢蹲下身,掌心贴在老槐树粗糙的树干上。树皮的纹路像奶奶皲裂的手掌,顺着指腹的触感蜿蜒伸展,每一道沟壑里都嵌着岁月的沙砾。树身不算特别粗壮,但枝桠舒展得极开,浓绿的叶子遮天蔽日,把夏日的毒太阳滤成细碎的光斑,落在阿芷泛白的孝服上。这棵树是爷爷在世时栽下的,如今爷爷走了十五年,奶奶也走了七天,只剩它还守着这座老屋,守着满院的寂静。
风穿过树叶的缝隙,带来远处稻田的清香,恍惚间竟和二十年前的味道重合。阿芷记得那年她刚满六岁,梳着两个羊角辫,穿着奶奶亲手缝的碎花布裙,总爱缠在奶奶身边。每到傍晚,奶奶就搬个小马扎坐在槐树下,手里摇着蒲扇,给她讲牛郎织女的故事。“你看那槐花开得旺,是织女洒下的相思泪变的。”奶奶的声音总是温温柔柔的,像槐花香一样漫进她的耳朵里。
那时的老槐树还没这么枝繁叶茂,树桠刚够搭一个简易的秋千。爷爷用粗麻绳绑了块木板,阿芷就坐在上面晃啊晃,奶奶站在旁边扶着,生怕她摔下来。有一次她荡得太高兴,不小心从秋千上摔下来,膝盖擦破了皮,疼得哇哇大哭。奶奶赶紧把她抱起来,嘴对着伤口轻轻吹着,从衣兜里摸出一颗水果糖塞进她嘴里:“乖,不哭,糖是甜的,伤口就不疼了。”
那颗水果糖是橘子味的,甜丝丝的味道顺着喉咙滑下去,真的就压过了伤口的疼。后来阿芷才知道,那是村里小卖部最便宜的水果糖,奶奶自己舍不得吃,总攒着留给她。那些年家里条件不好,爷爷身体弱,家里的重担全压在奶奶肩上,可她从未让阿芷受过一点委屈,哪怕自己顿顿吃咸菜,也要给阿芷蒸一个鸡蛋羹。
思绪飘得太远,阿芷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树干上的一个小坑。这个坑是她十八岁那年离开家时,用石头刻下的。那天也是这样一个晴天,老槐树上的槐花刚谢,嫩绿的叶子透着生机。她背着装满行李的帆布包,站在槐树下,心里既兴奋又忐忑。她考上了城里的大学,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奶奶比她还高兴,前一天晚上忙到半夜,给她缝了新的褥子,把家里仅有的积蓄都塞进了她的口袋。
“出去闯闯,阿芷,奶奶等着看你有出息。”奶奶站在槐树下,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却笑得格外明亮。她的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手里还拿着一个布包,里面是刚煮好的鸡蛋。阿芷接过布包,不敢回头,怕看见奶奶的眼泪。她快步往前走,走了很远,才敢回头望一眼,看见奶奶还站在槐树下,像一尊雕塑一样,挥着手。
那是她第一次离开家,也是第一次长时间远离奶奶。大学四年,她很少回家,一是路费贵,二是她想趁着假期打工,给家里减轻负担。每次打电话,奶奶都说:“我好着呢,你别担心,好好读书。”她总说自己吃得好睡得好,可后来她才知道,那些年奶奶的关节炎越来越严重,每到阴雨天就疼得睡不着觉,却从来没在电话里提过一个字。
大学毕业后,阿芷留在了城里工作。她进了一家不错的公司,工资待遇都很好,她兴奋地给奶奶打电话,说以后要接奶奶去城里住,给她买大彩电,翻修家里的老房子。奶奶在电话那头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说“好,好”。可真等她有了点积蓄,却总被各种事情绊住脚。今天要加班,明天要陪客户,后天要参加培训,回家的计划一次次被推迟。
她总觉得时间还很多,奶奶还很健康,等她再攒点钱,等她工作稳定了,有的是时间陪奶奶。她给奶奶寄钱,寄衣服,寄各种城里的特产,却忘了奶奶最需要的不是这些,而是她的陪伴。有一次她给奶奶寄了一件羽绒服,打电话问奶奶合不合身,奶奶说:“合身,暖和着呢,阿芷买的就是好。”可后来邻居告诉她,那件羽绒服奶奶舍不得穿,一直挂在衣柜里,只有逢年过节才拿出来看看。
去年冬天,奶奶的身体突然垮了。邻居给她打电话,说奶奶中风住院了,让她赶紧回来。阿芷当时正在忙一个重要的项目,客户催得紧,她想等项目结束再回去,就请了护工照顾奶奶,每天打电话询问情况。护工说奶奶恢复得不错,能说话了,也能慢慢走路了。她松了口气,觉得等项目结束回去也不迟。
可她没想到,那竟是她和奶奶最后的联系。项目结束的前一天,她接到了邻居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哭腔:“阿芷,你快回来吧,你奶奶不行了。”她当时就懵了,手里的文件散落一地,她疯了一样订机票,赶火车,可等她回到家,看到的只有奶奶冰冷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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