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风想起阿芷之前提到的,奶奶冒雨去山那头的庙里为她求平安符的事,心里又是一阵酸涩。他见过太多城里的老人对孙辈的疼爱,却总觉得少了些山村老人这份沉甸甸的、带着烟火气的执着。那些冒雨的山路,那些深夜缝制的布鞋,那些挂在樟树上的红布条,都是奶奶用生命里的每一分每一秒,为阿芷织就的保护网。
“说不定那条最旧的,就是你奶奶挂的。”林风指着最顶端的一条红布条,那条布条已经褪得近乎白色,只剩下边缘一点淡淡的红,在最高的枝桠上随风飘荡,像是在俯瞰着整个山村,“它挂得最高,看得最远,肯定能最先听到祈福的心愿。”
阿芷踮起脚尖,努力朝那根枝桠望去,虽然看不清布条上的字迹,但她心里却莫名觉得,林风说得对。那或许就是奶奶挂的红布条,陪了她这么多年,就像奶奶的目光一样,一直落在她身上。
风轻轻吹过,带着山间夜晚的凉意,像奶奶生前纳的千层底布鞋拂过脚背时的温软,又藏着石缝间清泉的甘冽。老樟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声音轻柔又舒缓,每一片叶尖都缀着暮色,晃动时便洒下细碎的影子,落在阿芷的发梢和肩头,像是在回应着她心底翻涌的思念。阿芷下意识地紧了紧手心的平安符,黄绸布被汗水浸得有些发潮,边缘的针脚却依旧整齐,那是奶奶用最后几年昏花的眼睛,一针一线绣出来的——中间是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周围绕着几簇简笔画似的樟树叶,和眼前这棵老樟树的叶子,一模一样。
她抬起头望向天空,脖颈处的银锁轻轻晃动,发出极细微的“叮铃”声。这银锁是奶奶在她满月时求来的,锁身被磨得发亮,刻着的“长命百岁”四个字早已模糊,却依旧带着体温般的暖意。夕阳已经完全沉到了山的那一边,最后一缕余晖掠过对面山坳里的竹林,给竹梢镀上了一层淡金,随即就被暮色吞了下去。天边的橘红色渐渐褪去,先是化作温柔的粉紫,再慢慢晕成深邃的藏蓝色,像是奶奶陪她染布时,不小心打翻的靛蓝染缸,浓得化不开。几颗疏疏落落的星星已经探出头来,在暮色中闪烁着微弱的光,像奶奶缝衣服时掉在针线笸箩里的铜顶针,忽明忽暗。
“你看,那颗最亮的星星,就是奶奶。”阿芷忽然眼睛一亮,伸手指向天空中一颗格外明亮的星星,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那星星在渐浓的暮色中显得格外突出,不像其他星星那样带着点清冷的光,它的光芒是温润的,像一颗被奶奶用掌心反复摩挲过的老玉,又像小时候奶奶放在她枕边的琉璃灯,驱散所有黑暗。“她正在看着我呢。”
风又大了些,老樟树的枝干轻轻摇晃,树洞里传出“呜呜”的声响,像奶奶晚年的咳嗽声,又像她哼着的童谣。阿芷顺着树干滑坐到地上,后背贴着粗糙的树皮,那触感和奶奶手上的老茧很像——奶奶的手总是很粗糙,指关节因为常年劳作而有些变形,掌心却永远是暖的。小时候她总爱趴在奶奶怀里,把脸埋在奶奶的手掌心,闻着上面皂角和阳光混合的味道,听奶奶讲老樟树的故事。
“这树啊,比你太爷爷的年纪都大。”奶奶坐在樟树下的石凳上,手里纳着鞋底,银白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我嫁过来那年,它就这么粗了,现在你看,都能供你躲雨了。”阿芷记得那时候的老樟树还没有这么多分枝,她总爱抱着树干往上爬,每次都被奶奶揪着后领下来,假装生气地在她手心打一下:“摔着了怎么办?奶奶可接不住你。”可转头又会从兜里掏出一颗水果糖,剥了糖纸塞进她嘴里,甜丝丝的味道能漫一整天。
那时候山里的日子很苦,爸妈在外地打工,一年到头也回不来一次,家里就只有她和奶奶。奶奶种着几分薄田,还养了几只鸡,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先把鸡喂了,再去地里干活,回来还要给她做早饭。有一次她发高烧,山里的路不好走,奶奶背着她走了两个多小时的山路才到镇上的卫生院,一路上奶奶的脚步越来越沉,呼吸越来越急,却始终把她护得稳稳的,怕她被风吹着,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裹在她身上。等她烧退了,才发现奶奶的脚磨出了好几个血泡,嘴唇也裂得全是口子。
“奶奶,你疼不疼?”她拉着奶奶的手,眼泪掉在奶奶的手背上。奶奶却笑着摇了摇头,用粗糙的手指擦去她的眼泪:“傻丫头,奶奶不疼,你好了比什么都强。”那天晚上,奶奶在卫生院的床边守着她,给她哼着童谣,声音轻轻的,像老樟树的叶子声。她迷迷糊糊地睡着,梦里全是奶奶掌心的温度。
平安符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绣的。奶奶说,镇上的老道士说了,给孩子绣个平安符,能驱邪避灾,保着孩子平平安安。那时候奶奶的眼睛已经有些看不清了,穿针都要费好大力气,常常要对着光眯着眼,半天才能把线穿进针孔里。阿芷放学回来,总看见奶奶坐在樟树下,就着夕阳的光绣平安符,针脚有时候会歪歪扭扭,甚至会扎到手,指尖渗出一点血珠,奶奶只是用嘴吮一下,就继续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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