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捧着茶杯，脚步轻轻的，转身走到窗边。窗户是老式的木框窗，推开时会发出 “吱呀” 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她推开半扇窗户，一股夜风立刻涌了进来，带着月光的清冽与院外草木的清香，轻轻拂过她的脸颊。风里还夹杂着一丝泥土的湿润气息，应该是傍晚下过一场小雨的缘故。这股凉意让她精神一振，原本因为温暖而有些昏沉的头脑瞬间清醒了不少。
她将身体微微探出窗外，抬头望向天空。今晚的月亮很圆，像一块被打磨得光滑透亮的白玉，高高挂在墨蓝色的夜空上，周围缀着几颗疏疏落落的星星，闪烁着微弱却坚定的光。月光洒在院子里，给地面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银霜，院中的老桂树光秃秃的枝桠在月光下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像是一幅淡淡的水墨画。她记得小时候，也是这样的月夜，祖父会带着她在院子里散步，给她指天上的星星，告诉她哪颗是北斗星，哪颗是牛郎星，还会讲嫦娥奔月的故事。那时她总是缠着祖父，让他一遍又一遍地讲，祖父从不厌烦，声音温柔得像月光一样。
“爷爷，你看今晚的月亮多圆啊。” 她下意识地轻声说道，话音落下后，才意识到身边早已没有了那个会回应她的人。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枝桠的 “沙沙” 声，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她轻轻叹了口气，将目光收回，落在手里的茶杯上。茶水已经凉了一些，她喝了一口，桂花的甜香在嘴里散开，带着一丝淡淡的苦涩，就像回忆一样，有甜也有痛。
她靠在窗框上，指尖划过冰冷的木框，忽然注意到窗台上放着一盆仙人掌。这盆仙人掌是祖父生前养的，祖父说仙人掌好养活，不用费心照顾，就像他一样，能在艰苦的日子里好好活着。祖父走后，她一直精心照顾着这盆仙人掌，看着它慢慢长大，偶尔还会开出几朵淡黄色的小花。现在仙人掌的叶片饱满厚实，泛着健康的绿色，像是在无声地陪伴着她。
夜风又吹了过来，她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将茶杯凑到嘴边，慢慢喝着剩下的茶水。灶屋里的炭火还在燃烧，光芒透过窗户的缝隙照出来，在地面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影。她想起祖父常说的一句话：“日子就像这炭火，只要心里有暖，再冷的冬天也能熬过去。” 以前她不太懂这句话的意思，现在经历了失去，经历了独自生活的艰辛，才慢慢明白，祖父说的 “暖”，不仅是炭火的温暖，更是心里的念想与希望。只要心里装着那些温暖的回忆，装着对亲人的思念，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能有勇气走下去。
她低头看了看脚边，艾草水已经凉了，她起身把水倒掉，又将盆放回原来的位置。然后走到灶膛边，添了几块新的木炭，看着火苗再次升腾起来，心里也跟着亮堂了不少。她收拾好灶台上的东西，将搪瓷茶杯洗干净，放回橱柜里。做完这一切，她又站在窗边，看了一眼院中的月光，才轻轻关上窗户，转身走向里屋。
躺在床上，林小婉还能隐约听到灶屋里炭火燃烧的细微声响。那声音不像白日里那般清晰，隔着两道木门，化作了断断续续的 “噼啪” 轻响，像母亲哼着的摇篮曲，又似祖父当年用骨针穿线时，线穿过布料的细微摩擦声，温柔地裹着房间里的暖意，一点点抚平她心头的褶皱，让她渐渐放松下来。她将被子往上拉了拉，鼻尖萦绕着阳光晒过的棉絮香，混着从灶屋飘来的淡淡木炭味，是让人安心的味道。
她缓缓闭上眼睛，脑海里最先浮现的，是祖父坐在灶边小凳上的模样。祖父总是穿着那件深蓝色的土布褂子，袖口和领口磨得有些发白，却永远洗得干干净净。他的头发早已全白，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可眼睛却亮得很，笑起来时，眼角的皱纹会挤成两道弯弯的弧线，像月牙儿挂在脸上。紧接着，小时候在灶边听故事的场景也清晰起来 —— 她趴在祖父的膝盖上，小手攥着祖父的衣角，灶膛里的火光映得她脸颊发烫，祖父低沉的声音裹着炭火的温度，一字一句落在耳边，讲着车前草如何在田埂边扎根，讲着金银花如何在盛夏绽放，那些关于草药的故事，像一颗颗饱满的种子，落在了她心底，慢慢生根发芽。想着想着，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连呼吸都变得轻缓起来。“爷爷，我很好，您放心吧。” 她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像是在跟祖父分享此刻的安宁，也像是在给自己打气，随后便伴着那细微的炭火声，慢慢进入了梦乡。梦里依旧是那个暖烘烘的灶屋，祖父就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手里拿着一株晒干的艾草，正温柔地给她讲着驱寒的法子，声音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
而窗外的月光，正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像一层薄薄的银纱，把整个院子都罩得清清楚楚，连地面上的碎石子都能看清轮廓。院子中央的老槐树静静伫立着，像一位沉默的老者，守护着这个承载了无数回忆的小院。它的树干粗壮得要两个成年人才能合抱，树皮是深褐色的，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纹路，有的纹路像沟壑，有的像蜿蜒的小路，那是几十年岁月留下的痕迹，每一道纹路里，都藏着林小婉从小到大的故事，只要轻轻触碰，就能勾起满脑子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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