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道沟的溪水比往年早化冻了半个月。
陈青山蹲在溪边,镇山钉插在松软的春泥里。钉尾挂着的铜铃纹丝不动,可溪水却诡异地逆流而上,将几片枯叶推向源头方向。他伸手捞起一片,叶脉间渗出暗红的汁液,在指尖凝成个残缺的十字。
"昨天夜里老金头又听见地底下有动静。"那日苏提着竹篮走来,篮里的山芹菜还带着露水,"说是像几百人在凿石头,可挖开看又什么都没有。"
陈青山拔起镇山钉。钉尖带起的泥土里混着几粒金砂,在晨光下泛着不自然的赤红色。他刚要细看,溪水突然暴涨,浑浊的浪头里裹着半块石碑,碑面"光绪三十四年"的字样被硫磺蚀得发黑。
祠堂后的老槐树一夜间开了花。不是寻常的槐花,而是血红色的绒球,散发着铁锈般的腥气。宝音家的孙子捡了一朵玩,手心立刻起了一层灰白的硬皮,像是瞬间老了五十岁。
"得去矿洞看看。"陈青山用油纸包了朵怪花塞进褡裢。那日苏默默取出银针,在孩子的掌心挑破三个穴位,挤出的不是血,而是某种粘稠的银色液体。
废弃的矿洞口长满了暗紫色的苔藓,踩上去会发出类似惨叫的吱嘎声。陈青山的鹿皮靴刚踏上去,苔藓就迅速枯萎,露出底下刻满德文的矿车轨道。轨道尽头,一株通体漆黑的灌木正开着蔷薇状的花,每一片花瓣的边缘都长着细密的牙齿。
"退后!"那日苏突然拽住陈青山的衣角。她的银簪不知何时已经断成了两截,断口处爬满了蛛网般的红丝。灌木丛后传来金属的摩擦声,十二具穿着矿工服的干尸正机械地挥动铁镐,凿击着岩壁上新露出的翡翠矿脉。
陈青山将镇山钉横在胸前。钉尖刚指向为首的干尸,那具尸体突然转头——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嵌着两枚铜钱,光绪通宝的字样正慢慢渗出黑血。干尸的嘴一开一合,发出老旧风箱般的声响:"契......约......"
这时岩壁上的翡翠突然炸裂。飞溅的碎片中,一张泛黄的羊皮纸飘到陈青山脚下。纸上的满文血书正在融化,露出底下德文写就的条款:"凡取山髓一两,当以童男童女魂魄为质......"落款处盖着陈家祖传的狼牙章印,印泥里混着细碎的骨渣。
"我太爷爷的字迹。"陈青山的手抚过那些晕染的墨迹,"但印是假的。"他忽然用镇山钉划破指尖,将血滴在印章上。狼牙章的纹路立刻扭曲变形,最终化作一只振翅的乌鸦。
这时干尸们集体僵住了。那日苏趁机抛出一根银线,缠住岩壁上最粗的一根翡翠矿脉。随着她的拉扯,整面岩壁开始剥落,露出里面纵横交错的青铜管道——管壁上密密麻麻地刻着鄂伦春的狩猎图,却被炼金符号粗暴地覆盖。
"找到了。"陈青山将镇山钉插入最大的管道接口。钉身刚没入三寸,管道深处突然传来数百人的哭嚎声,震得矿洞顶部落下碎石。钉尾的铜铃疯狂摆动,却诡异地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翡翠矿脉一个接一个爆裂。每碎一根,就有一具干尸倒地化为灰烬。当最后一根矿脉断开时,陈青山怀里的狼牙章突然发烫,烫穿了衣料烙在胸口。他忍痛扯出印章,发现上面的狼头纹竟变成了流泪的鹿首。
此时洞外传来悠长的鹿鸣。两人冲出矿洞时,看见七头白鹿正围着株枯树打转。树干上裂开道缝,里面渗出琥珀色的树脂,渐渐凝成一个怀抱婴儿的女子形象。那日苏的银簪刚碰到树脂,女子突然睁开眼睛,用鄂伦春古语说了句:"山髓归山。"
回屯子的路上,每个水洼都映着不同的景象——南极的冰川、维也纳的古堡、长白山的天池......陈青山的镇山钉扫过水面,那些倒影便如受惊的鱼群般四散。钉尖最后停在一处不起眼的小水坑前,水底沉着半片桦树皮,上面用炭笔画着当代炼金术士的集会照片。
"还没结束。"那日苏望着屯子里新升起的炊烟。她嫁衣上的银饰不知何时蒙了层白霜,怎么擦都擦不掉。陈青山把镇山钉别回腰间时,发现钉尾的铜铃里结满了冰碴,摇起来像是遥远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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