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令海的冰风卷着咸腥又一次的扑在了春草的脸上,她攥紧了羊皮袄的领口,望着渔村外翻涌的黑浪。那日苏蹲在码头边的老渔屋里,用银刀削着鲑鱼干,刀刃在昏暗中泛着冷光:"阿古拉说西滩的冰窟又漂上来两具浮尸,心口上都钉着青铜钉。"
"不是钉,是种。"陈青山的春草妹子咬着草绳扎紧裤脚,鹿皮靴上还沾着鄂霍次克海的冰碴,"罗刹鬼在养海虱,专吃渔民的心头血。"
这时木门吱呀被推开,阿古拉裹着风雪闯了进来,熊皮帽结满了冰棱:"嫂子,老巴图家的船让冰凌子划破了底舱,捞上来一个物件。"他抖开了麻布袋,滚出一个刻满符文的青铜铃铛,"这玩意挂在船头,半夜会发出婴孩的哭声。"
这时那日苏的银刀突然间脱手,刀尖钉在了铃铛表面:"这是青山去年在库页岛丢的引魂铃!"她扯开了领口,脖颈处的锁链纹正泛着幽光,"铃铛响的时候,纹身会发烫。"
春草用鱼叉挑起铃铛细看,忽然瞥见内壁的暗红字迹——"青山被困白令海眼"。海风此时突然变得特别刺骨,油灯的火苗也诡异地扭成了蛇形。
"青山哥还活着。"春草猛地起身撞翻了木凳,"明早退潮下海眼!"
后半夜时潮声如雷,春草蹲在礁石上磨着鱼叉,身后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那日苏抱着一件狼皮大氅走了过来:"春草妹子,老巴图说月圆夜下海眼是去送死。"
"当年青山哥带我猎白熊,月圆夜才是最好的时辰。"春草往鱼叉上抹着硫磺粉,"熊神喜欢亮堂。"
那日苏忽然抓住她的手腕:"你背上的鞭痕又渗血了,让萨满婆婆..."
"萨满?"春草冷笑着甩开手,"上个月跳神的那个,今早被发现在冰窟窿里泡发了,手里还攥着罗刹教堂的银十字架。"
海浪这时突然炸起了三丈高,阿古拉的吼声混在风里:"你们小心!船坞里有东西!"
等两人冲到船坞时,只见阿古拉正用猎刀逼着一个戴海豹皮帽的汉子。那人脚边躺着一具渔民的尸体,胸口破洞里钻出一条生着人牙的怪鱼。
"赫哲族的杂种!"阿古拉刀刃压进对方脖颈,"往渔网里撒尸油,当老子闻不出来?"
春草一叉刺穿怪鱼,腥臭的黑血溅在冰面:"说!谁让你来的?"
赫哲汉子突然咧嘴大笑,满口尖牙泛着绿光:"陈青山的心头血养活了海娘娘,你们陈家人都得.去死.."
阿古拉的猎刀突然转向,劈碎了从阴影里扑来的黑影。那日苏的银刀也同时出手,钉住另一条跃起的怪鱼:"是海虱!退潮时它们要回巢!"
五更天的潮水退尽,三人踩着冰碴摸进了海眼。春草举着鱼油火把照见洞壁上的抓痕,忽然顿住了脚步:"这是青山哥短刀留的印,他教过我刻暗号。"
那日苏抚摸着刀痕旁的血字"东南",锁链纹突然开始灼痛:"青山这是在指路!"
阿古拉砍断了垂落的冰棱:"当心头顶!"
这时冰窟深处传来骨铃的轻响,春草怀中的青铜铃突然共鸣。那日苏突然捂住耳朵:"是青山的招魂调!他在..."
"不对!"春草暴喝劈碎扑来的冰蝠,"调子反了七度,是罗刹鬼的陷阱!"
冰窟前方豁然开阔,只见冰台上供着一尊三头六臂的海妖像,每只手都握着一枚滴血的青铜钉。阿古拉的火把照亮妖像的底座,上面密密麻麻的刻着渔民的名字,最新一个是老巴图的儿子。
"海娘娘要祭品呢。"赫哲汉子突然从暗处走出,耳后鳞片泛着幽蓝,"陈青山的心头血只够撑到月落,你们..."
春草的鱼叉贯穿了他的右肩,将人钉在了冰壁上:"我青山哥在哪?"
汉子咳着血沫狞笑:"在你脚底..."
冰面此时应声炸裂,众人坠入了寒潭。春草在刺骨的黑水中睁开眼睛,看见潭底沉着一具青铜棺,棺身缠满了锁链——正是陈青山去年在库页岛失踪时带的镇海链!
这时那日苏的银刀在掌心划出了血符:"以妻之名,唤夫魂归!"血珠触及棺盖的刹那,潭水突然沸腾。阿古拉拽着两人浮上水面,青铜棺竟自行漂起。
"退后!"春草将鱼叉卡进棺缝,"青山哥说过,陈家镇海棺要血亲..."
棺盖掀开的瞬间,黑雾中伸出一只生满鳞片的手。那日苏突然扑上去抱住那只手:"青山!是我们!"
陈青山的半张脸从雾中浮现,另半张与鳞片已经融为了一体:"快走...海娘娘醒了..."
春草暴喝着将青铜铃按在兄长眉心:"陈家人没有孬种!阿古拉!硫磺火!"
爆炸震塌冰窟时,春草看见赫哲汉子在火光中化作了一滩黑水,最后的话语随气泡上升:"海眼通着白令圣殿..."
陈青山突然反手扣住春草妹妹的手腕,鳞片下的眼珠血红:"妹子...去毁了我的肉身..."
此时潮水开始回灌,那日苏哭着将银刀塞进丈夫手中:"要死就一起死!"
"快走!"陈青山用最后的人性推开了妻子,转身跃入潭底的漩涡。春草拽着哭喊的那日苏浮出海面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
阿古拉从废墟里刨出了半块青铜碑,碑文正在风化:"嫂子,青山哥把自己封在海眼了..."
春草抹了一把脸上的冰水,看见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鳞片,在晨光中泛着幽蓝——与那赫哲汉子耳后的鳞片竟是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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