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生日前夜,爷爷把旱烟袋敲得山响:“柱子,揣上三炷香,跟我爬后山。”他特意换上了压箱底的青布衫,袖口的胡黄仙族徽绣得格外鲜亮,和我脖子上的铃铛在月光下隐隐共鸣。
后山的夜带着股子潮气,蒿草长得比人高,露水把裤脚浸得透湿。爷爷走在前头,桃木剑横在胸前,剑穗上的红绸子时不时扫过墓碑——十年前滑坡冲毁的乱葬岗,如今还能看见半截石碑歪在泥里,刻着模糊的“李”“张”等姓氏。
“爷爷,咱不是去看牛病死的原因吗?”我摸着兜里的镇魂铃,铃面的族徽突然发烫,“赵铁柱说牛眼睛鼓得像馒头,跟中了邪似的。”
“嘘——”爷爷突然停步,用剑鞘敲了敲地面,“闻到没?腐叶味里混着铁锈味,是黄泉煞的怨气。”他蹲下身,用剑尖挑开丛生的藤蔓,露出半截青灰色石碑,“十年前修路炸山,把‘黄泉镇’的老坟挖开了,地脉断了,煞灵才跑出来。”
石碑上的“黄泉镇”三字缺了“泉”字,青苔像流脓的伤口覆盖在裂痕上。爷爷掏出火折子,我看见碑脚处埋着个破碎的陶罐,黑褐色的雾正从裂缝里往外渗,沾到草叶就卷成焦黑。
“这是黄泉镇的镇魂罐,”爷爷用鸡血在陶罐周围画了个马形符,“当年镇里的人把横死的煞灵封在里头,没成想被修路的推土机碾破了。”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三炷香,用唾沫粘在碑面上,“盯着香灰,聚成骷髅形就是煞灵来了。”
香头刚冒青烟,碑面上的青苔突然蠕动,竟显出血肉模糊的人脸。我往后退半步,撞上棵老柳树,树皮上的疤痕像只流泪的眼睛。爷爷的旱烟袋敲在我手背:“别怕,你眉心的红点比啥都管用。”
陶罐突然发出“咔嚓”声,碎成三瓣的罐口冒出黑豆大的黑雾,在月光下聚成青面鬼差的虚影。我脖子上的铃铛“当啷”作响,看见鬼差腰间挂着串骷髅头,每颗头骨的太阳穴处都有马形凹痕——和我眉心的红点一模一样。
“爷爷,那是……”
“别慌!”爷爷往我手里塞了把五谷,“按《通灵秘要》摆五方阵,东稻南稷西麦北菽中黍,错了方位,咱俩都得留在这儿喝黄泉汤。”他说话时,我看见他后颈的红痣亮得像盏灯,和神龛上胡三太爷的牌位遥相呼应。
我蹲下身,手抖得厉害,把南方该摆的稷米撒成了北斗形。爷爷咒骂一声,咬破中指在我掌心画了道血符:“胡三太爷附我身!”话音未落,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像换了个人,“柱子,用铃铛敲陶罐!”
镇魂铃刚碰到碎陶片,鬼差虚影发出尖啸,黑雾里浮出数百具白骨,脚踝处都缠着生锈的锁链。爷爷(或者说附身在他身上的胡三太爷)大喝:“尔等受困百年,还敢祸害人世?!”桃木剑斩在石碑上,溅出金红色的火星。
我趁机翻开《通灵秘要》,发现“黄泉镇”词条下画着相同的鬼差,Footnote写着:“煞灵畏马仙印,可血契往生。”咬破舌尖,我在掌心画了个小马,按在陶罐碎片上:“我陈门弟子陈宇,承诺重修义庄,让尔等魂归轮回——”
鬼差虚影突然跪地,锁链“哗啦”落地:“修路时毁了我们的往生碑,井水被尸毒污染,我们只能借活人的喉咙喊冤啊!”他的声音像浸在井水里,透着刺骨的凉,“十年了,终于等到带马仙印的人……”
爷爷突然恢复常态,擦了把汗:“柱子,把你的铃铛系在陶罐上,先镇住煞灵。”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倒出朱砂洒在白骨堆上,“天亮前必须摆好五方阵,不然煞灵还会借牲畜的眼窥伺人间。”
返程时,爷爷走得很慢,旱烟袋吧嗒吧嗒响了一路。路过乱葬岗时,我看见新土堆里露出半截青砖,刻着“陈”姓,和我家神龛上的牌位材质相同。爷爷突然说:“你爹娘当年追查血池时,曾在黄泉镇住过三个月。”
“爷爷,陈门出马仙为啥二十年没立堂口?”我想起他白天说的“断代之谜”,“是不是和阴山殿有关?”
他猛地停下脚步,烟袋锅子在石头上磕出火星:“小孩子别问太多。”但我看见他袖口滑落,露出三道爪痕,和父亲照片里的伤疤一模一样,“等你十六岁穿上道袍,胡三太爷自会告诉你。”
回到家时,神龛上的香灰聚成了完整的狐狸形,胡三太爷的牌位转了半圈,正对后山方向。爷爷让我把陶罐碎片供在神龛旁,用红绳绑上我的铃铛:“记住,明日摆阵时,离位必须用红高粱,错了方位,黄泉煞会顺着地脉钻进你梦里。”
深夜,我摸着书包里的《东北出马仙图鉴》,翻到“黄泉煞”那页,发现夹着张泛黄的纸,是母亲的字迹:“黄泉镇的往生碑在老槐树正北三百步,马仙印可破煞——”纸角染着紫金色,和后山的黑雾颜色相同。
窗外,老槐树传来三声狼嚎,我看见树下站着个穿旗袍的女子,怀里抱着和我同款的铃铛,月光透过槐叶,在她腕子上投出半朵胡黄仙族徽。刚要开口,她化作片槐叶飘进窗台,叶脉里隐约有“归位”二字,边缘还带着血迹。
“娘……”我攥紧槐叶,铃铛突然发烫,映出槐树下的场景——十年前的暴雨夜,母亲跪在破碎的往生碑前,桃木剑插在泥里,父亲的令牌碎星悬在半空,两人眉心的红点交相辉映,照亮了黄泉镇的石碑。
爷爷的旱烟袋声从隔壁传来,混着后山的风声,像在诉说陈门断代的往事。我摸着腕上的银镯,突然明白,这场后山探秘不是偶然,是胡三太爷在借黄泉煞,让我提前触碰陈门的使命——就像石碑上的“黄泉镇”,虽被黄土掩埋,却终究会在紫微星降的时刻,露出本该属于陈门弟子的真相。
天亮时,爷爷在我书包里塞了块刻着胡三太爷的骨牌:“后山的陶罐只是引子,真正的煞灵藏在老井底下。记住,摆阵时若看见穿黑棉袄的人,就把这骨牌扔向离位——那是阴山殿的探子,专门盯着马仙印。”
我望着后山方向,晨雾里隐约可见“黄泉镇”石碑的轮廓,碑脚处的陶罐碎片闪着微光,和我脖子上的铃铛遥相呼应。十三岁生日的这场后山探秘,像把钥匙,正慢慢打开陈门出马仙断代二十年的秘密,而我掌心的马仙印,终将在五方镇灵阵里,第一次真正照亮黄泉煞笼罩的黑暗。
喜欢灵契出马录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灵契出马录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