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安心望着树上那个价值十几万的设备——如果摔坏,不仅全村刚通几天的网络会中断,合作社还要承担赔偿责任。他没再说话,抓起一捆麻绳就往树上爬。
"阿耶!"吴晓梅想拉住他,却只扯下一片被雨水打湿的衣角。
爬雨中的树比想象中困难十倍。树皮湿滑得像抹了油,龙安心几次差点脱手。爬到一半时,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瞬间照亮了整个村寨。在那一刹那,龙安心看见寨子里的老人们都站在自家门口,仰头望着他,脸上的表情在闪电中忽明忽暗。
终于够到设备时,他的手指已经冻得发麻。龙安心用牙齿配合右手将麻绳捆扎结实,雨水流进眼睛,火辣辣的疼。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见下面小张技术员的喊声:"好了!稳住了!"
下树时,龙安心几乎是滑下来的。落地瞬间,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他——是老猎人阿公。老人什么也没说,只是递来一个竹筒,里面装着辛辣的土酒。龙安心仰头灌下,热流从喉咙烧到胃里,冻僵的身体这才开始发抖。
"汉人娃娃,"阿公用苗语嘟囔,"比我们苗家的山羊还倔。"
雨停时已近黄昏。龙安心换好干衣服回到合作社,发现吴晓梅正对着手机发呆。屏幕上是他们昨天上传的务婆古歌视频,播放量已经突破五万,评论区挤满各种语言的留言。
"这个人在问..."吴晓梅指着一条英文评论,"说想买务婆同款的银饰。"
龙安心凑近看,鼻尖差点碰到她的发梢。吴晓梅头发上有股淡淡的五倍子味道,混合着雨水的清新。那条评论来自一个叫"CulturalRoots"的用户,头像是个白胡子老头。
"回复他,说银饰是我们寨子特有的,需要定制。"龙安心说,"用翻译软件。"
吴晓梅笨拙地敲着手机键盘,突然抬头:"又有人打电话来了!"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七个陌生号码。来电显示是云南昆明,对方自称是民族博物馆的研究员,想请务婆去录制全套古歌。龙安心刚挂断,手机又响起来——这次是县电视台,要采访"爬树装基站的苗族青年"。
"我们是不是...太招摇了?"吴晓梅不安地问,手指绞着衣角。那件绣花衣还沾着前天直播时打翻的酸汤渍,已经洗不掉了。
龙安心正要回答,合作社的木门突然被推开。务婆拄着拐杖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十几个寨子里的老人。老人们神情严肃,银饰在夕阳下闪着冷光。
"阿耶,"务婆用苗语说,"山外的声音太多了,寨子里的鸡都不下蛋了。"
龙安心心头一紧。这是苗语里含蓄的批评——意思是外来干扰打破了村寨的平静。他赶紧起身扶老人坐下,吴晓梅已经机灵地泡好了刺梨茶。
老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原来从昨天开始,就有陌生人开车到寨子里转悠,有的拿着相机乱拍,有的甚至直接闯进民宅要看"真苗绣"。最让老人们生气的是,几个自称网红的小年轻爬到神树上自拍,还摘了祭祀用的枫香果。
"竹子长得再高,"务婆抿了口茶,"根也不能离土。"
龙安心和吴晓梅对视一眼。他们明白老人们的意思:数字化可以,但不能以破坏传统为代价。
"我有个主意。"龙安心突然说,"我们在村口立个牌子,写明寨子的规矩。想进来参观的,得先学会尊重。"
阿公哼了一声:"汉人看得懂苗文?"
"用二维码。"龙安心想起教授的资料,"扫一下就能出汉文、英文,什么文都行。"
老人们面面相觑,显然没听懂这个新词。吴晓梅机灵地拿来务婆的药草筐,指着上面贴的标签:"就像这个,但是用手机扫。"
经过一番苗语解释加手势比划,老人们勉强同意了。但务婆提出条件:二维码要做成蝴蝶形状,而且必须由寨老们审定内容。
当晚,龙安心熬夜设计村规二维码。电脑屏幕的光映在墙上,像一轮小小的月亮。他参考了教授给的资料,将苗寨禁忌、祭祀日期、注意事项等整理成九条,又请吴晓梅翻译成押韵的苗汉双语版本。
凌晨三点,他终于完成设计。点击保存时,电脑突然弹出一条微信消息——是民族大学教授发来的:"视频影响超出预期,国家非遗中心有意将务婆古歌列入抢救性记录工程。另,注意文化主权保护,建议尽快注册商标。"
龙安心走到窗前深呼吸。夜风带着雨后泥土的芬芳,远处传来几声零星的狗吠。枫香树上的基站指示灯在黑暗中规律闪烁,像一颗遥远星辰。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务婆讲的故事:天上每颗星星都是地上一个人的魂,人死了,星星就会落下来。
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是张律师:"冒名公司案有新进展,周老板交代了同伙,其中有个叫林志强的,你认识吗?"
龙安心的手指僵在屏幕上。林志强——林妍的堂哥,当年工地的材料员。记忆中的碎片突然拼凑起来:那个总爱穿名牌运动鞋的年轻人,经常拿着工人的身份证去"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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