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爸..."他在梦中呢喃。父亲没有抬头,只是轻声说:"榫头要留三分余量,太紧了木头会裂。"
凌晨四点,龙安心在省城汽车站醒来,脖子僵硬得像根木棍。候车大厅的荧光灯下,几个农民工正围在一起吃泡面,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们的面容。
他拖着发麻的双腿走到洗手间,用冷水抹了把脸。镜子里的男人眼白布满血丝,下巴上冒出一片青黑的胡茬。三十二岁的人,看起来像四十出头。他掏出老人给的那个小布袋,犹豫片刻,还是别在了腰间的皮带上。
天刚蒙蒙亮,龙安心已经站在政务中心门口。离上班还有两小时,他蹲在台阶上啃着从车站小摊买的馒头,翻看手机里存的资料。去年深圳文博会的参展证明、县里发的奖状照片、还有吴晓梅连夜发来的包装设计原稿——那个仰阿莎绣像,是吴晓梅根据她祖母传下来的老绣片重新设计的,每一处纹样都有典故。
"蝴蝶妈妈在上..."龙安心低声祈祷,这是他回村后才重新拾起的习惯。
八点整,政务中心的玻璃门缓缓开启。龙安心第一个冲进去,却被告知商标异议窗口九点才办公。他坐在冰冷的金属长椅上,盯着墙上的电子钟,秒针每跳一下都像在抽打他的神经。
"龙安心?"
一个不确定的声音从右侧传来。龙安心转头,看见一个穿着藏蓝制服的微胖男人正打量着他。
"真是你啊!"男人脸上的惊讶转为笑容,"我是王立明,贵大法学院,记得不?睡你下铺的!"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龙安心想起那个总爱在寝室哼周杰伦歌的胖子,如今他的头发稀疏了不少,肚腩把制服撑得紧绷绷的。
"立明!你在这工作?"龙安心站起来,突然意识到自己皱巴巴的衣服和对方笔挺的制服形成的鲜明对比。
王立明热情地握住他的手:"我在法规处,管知识产权这块。你来办什么事?"他的目光扫过龙安心手里的文件袋,"不会是商标问题吧?"
龙安心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王立明的表情逐渐严肃,他拉着龙安心走到走廊角落。
"这事麻烦了。"他压低声音,"那个苗韵文化背景不简单,老板是省政协常委的女婿。他们最近抢注了一堆少数民族名称,光是'仰阿莎'就注册了八个类别。"
龙安心感到一阵眩晕,扶住了墙壁:"那就没办法了?"
"也不是。"王立明看了看四周,"去年国家刚出台《关于进一步加强原住民传统文化保护的意见》,特别提到要防止恶意抢注。你如果能证明这个名字在你们族群中有特定含义,而且你们在先使用..."
"我有证据!"龙安心急切地翻开手机,"这是我们合作社的产品包装,还有吴晓梅她奶奶留下的老绣片照片,至少五六十年历史了!"
王立明仔细查看了照片,点点头:"有点希望。不过..."他犹豫了一下,"你得做好心理准备,这种官司拖个一年半载很正常,期间你们的产品可能得先下架。"
龙安心的心沉了下去。合作社刚接到深圳的大订单,如果现在停产...
"先填异议申请书吧。"王立明拍拍他的肩,"我带你走绿色通道。对了,你住哪儿?"
"还没找地方。"龙安心老实承认。他原本打算办完事就赶晚班车回去。
王立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房卡:"我姐开的宾馆,离这不远。你先安顿下来,这事急不得。"
填表的过程比龙安心想象的复杂得多。他必须用专业术语描述异议理由,还要提供详实的在先使用证明。那些法律条文像天书一样,他填废了三张表格才勉强合格。
"好了,初步材料齐了。"窗口的工作人员是个涂着鲜艳口红的年轻女孩,她漫不经心地把文件塞进文件夹,"等通知吧,大概六十个工作日内会有答复。"
"六十天?"龙安心瞪大眼睛,"那这期间我们的产品..."
"理论上你们可以继续销售。"王立明插话,但随即压低声音,"不过如果对方起诉侵权,法院可能会先下禁令。"
走出政务中心时,龙安心的手机响了。是吴晓梅。
"怎么样?"她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背景音里有合作社机器的轰鸣。
龙安心把情况简要说了,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村里出事了。"吴晓梅的声音突然紧绷,"李老板派人来收购刺梨,价格比市场高两成。好几个社员动摇了,说要卖给他们。"
龙安心握紧了手机,指节发白:"告诉他们,这是分化我们的手段。只要合作社散了,商标的事就更没指望了。"
"我说了,可..."吴晓梅叹了口气,"阿公家的孙子要上大学,急需钱。还有杨婶,她丈夫的肺病又犯了..."
龙安心闭上眼睛。阳光透过眼皮,留下一片血红的暗影。他想起父亲咳在木屑上的那摊血,想起自己当年为什么要离开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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