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便有族老喝问:“便是要施恩,将我巴氏名谱传于天下,也该施于贵人之后。”
“偏你本末倒置,与这些贱民又有何用?”
但巴夫人能以女流之辈成为如今的巴氏之主,岂会听他这老登唧唧歪歪?
因而便毫不犹豫拔下头上金簪:
“妾眼界不高,不知晓为贵族之后施恩,与平民百姓施恩,又有何等不同?”
“妾只知道,此事是王后吩咐,金簪乃是王后赐予,我巴氏若想被重用,别说是半数家财,便是八成!十成!妾也愿赌这一把。”
他们偌大族中,不缺会做生意的。
也不缺会人际交流的。
更不缺满腹经纶的。
但唯独缺机会,也只缺机会!钱财这等物,只要族人有了机会,难道还怕日后积攒不起来吗?
族老嘿然冷笑:“我巴氏一族手掌矿脉,全靠上等朱砂谋得如今身家,便是平民百姓中遍传此名,莫非他们还买得起么?”
“又有尔等妇人狂言十成也愿意,家财散尽后,莫非你要等王后赏你一口饭吃吗?”
巴夫人更是冷笑:“长久困于族中不踏山河,族老怕是已坐井观天许久了吧?”
“妾记得三年前,族老曾收得一尊上好琉璃马,为此欣喜若狂,乃邀全族观赏——此次入咸阳,我亦曾献上族中的琉璃宝树。”
族老并不说话。
献上琉璃宝树之事,是他们全族都知道的。毕竟是面见王后,不施以重宝,岂非冒犯?
他只皱眉:“怎么,莫非那乌商有更好的礼物,竟压你一头吗?”
如此,倒能理解巴夫人回到族中后,有此疯狂之举。
毕竟献礼已落后一步,若再不勤恳些,恐怕王后面前便再无说话余地了。
想到此处,便有人主动规劝族老:
“罢了!我族中历代勤谨,但唯有今时才得以面见王后这等贵人。倘若不把握机会,日后还有什么呢?”
巴夫人却慢条斯理将金簪插回头上:“王后见那琉璃宝树,只淡淡一瞥,赞一句【漂亮】就罢了。”
“至于乌商费尽心思从西域国王那里得来的火浣衣,王后更是赞叹都无。”
这!
众人一时哑口,而而后便是难以置信:
“那琉璃宝树如此璀璨华美,以我巴氏能耐,便连小国国库都可堪一比!王后……莫非不爱琉璃?”
“火浣衣都不爱么?这等西域重宝,我族中之前所求,也未曾得见啊!”
“唉!可恨咱们朝中无人,宫中也实在探问不出消息,实不知王后是何等家族出身的贵女,怎么竟有如此矜贵眼界?”
大伙儿议论纷纷,又想巴夫人献礼未曾得好,心头也有些为同族的惨淡。
却见巴夫人摇头:
“我后来使些钱财,仔细询问宫中侍女,对方却轻慢道:这等琉璃不过是王后用来镶窗的寻常之物,工坊中不知能出多少净无瑕秽的……”
“再有那火浣衣,乌商去问,黄门却道,这等东西实在粗陋,宫中不知凡几,便连拿它塞炉子都嫌无用……”
怎会如此!
刚才叫嚣声最大的族老哑口无言,根本不信自己那至尊琉璃马,如今都沦落到将要拿去镶嵌窗了……
“莫非是王后有意矜持,不叫尔等探看他的神色?”
巴夫人摇头:“族老,我常在外替族中相谈生意,对方有无这份心,莫非我还能看不出来么?”
正是因对自己的能力笃定,才越发觉得心情惨淡。
如今回到族中正待一展拳脚,搏一搏王后口中那了不得的代理,盐糖茶与蜂窝煤等……
偏又遇到这群扯后腿的!
她想到此,心情不虞,因而又道:
“族老刚问我示好与平民百姓有何用处,他们怕是买不起上等朱砂。”
“但我今日却要告诫大家,为王后行此仁爱之事,我巴氏名声一概不许传出。问之,就是大王与王后施恩百姓。”
她看着众人,郑重道:“我与乌商在东郡遇到此前御史大夫王雪元,对方因族中女子得罪王后,已被牵连,贬至监御史。”
“而对方与我等透露消息:现在咸阳宫中都知朱砂剧毒,宫中诸人贴身衣物,再不肯用朱砂染就。”
“一时间传于王公贵族之后,人人谨慎。”
“诸位没发现么?自八月后,我族中朱砂订单已比往年少了七成。”
“若此番言论传自秦国上下,恐怕连这最后三成也保不住。”
“此等情形,若不与平民百姓混个脸熟,便连劣等朱砂都无人来买了。”
上等朱砂贵人拿去,自有各种不同用处,尤其炼丹,消耗也大。
而劣等朱砂,民间常常用来染些家具、陶器等,再有镇宅辟邪,也常用到此物。
而后中等的,则被医馆采购。
如此劣等朱砂,虽赚的钱不如上等的,但民间基数大,其实也是一份收入。
但往后么……
巴夫人冷眼瞧着难以置信的诸位族人,此刻也是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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