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东郡。
从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贬斥为秩别为【秩千石】的监御史,若用九品论,则是从一品贬为六品。
而王雪元有此成就,不过用了一朝一夕。
更何况,大王只令他来东郡督办【坠星】之事,却并未赐予相应的监军之权,连【监御史】都像是空有虚名……
他想到此处,正中午烈日灿灿的时候,在官署硬是坐立不安,最后顶着满身热汗,又干脆出门去了。
离开咸阳,以他的等级,连冰都用不得了。
夫人啊夫人,你可害得为夫好苦!
但话虽如此说,以大王的性子,他若办事有功,未尝不能起复。
因而抱怨归抱怨,该做的事仍在踏踏实实推行。此刻见仆从匆忙赶来,便赶忙问道。
“此处各地驿亭亭长可都还配合?”
仆从同样满头大汗,“主君,我已奔波数日,仍有三位亭长未曾得见。”
王雪元眉头一凝:“这是为何?”
他冷笑出声:虽他长了一副温和皮相,但他们那位大王可向来从不温和。
如今东郡坠星之事已然让其震怒,各地亭长和东郡郡守却又交不出那偷偷刻字的人来,必然是有人包庇其中。
若非那位未来的王后机敏仁善,又能劝得动大王。
此处方圆五里,恐都要尽数杀绝。
这些人浑不知自己在鬼门关闯过一遭,如今只是向外多宣传些罢了,竟还如此推诿……
实在不识抬举!
侍从也满身热汗。
他们大人一遭贬斥,如今的官身能指挥的胥吏着实少的可怜。
况所要督办之事,又力求传播广远。
因而便连家仆也都全安排上了重重任务。
偏此处烈日炎炎,却无山脉。策马骑行,一片平川,连个遮阴处都没有。
如此来回奔波,其中狼狈可想而知。
“竟也不肯下场雨!”侍从抱怨一声。
王雪元瞬间呵斥道:“这话万万不可对此处亭长去说!”
东郡与咸阳不同。
此处千里沃野,乃兵家必争中原之地。
因而也是如今秦国鼎鼎重要的粮食产区。
如今正值八月,农夫们一来要忙着收割大豆,二来还要紧赶慢赶收拾田地,预备下旬开始播种冬小麦。
如此忙碌,根本分不出人手来。
他之所以工作进展缓慢,也有这一方面的缘故。
但也正因为正值收割季,因而之前那【秦王死而地分】的陨星刻字传言,竟没有流传太远。
如此,倒也让他心头松了口气。
此时大豆收割期,倘若下雨,豆子一泡便要发胀发芽,到时百姓连赋税都交不起。
万一有六国移民煽动,说【秦王死而地分】,地分了,说不定他们就能耕种更大的面积,收获更多的粮食……
到时惹出乱子来,他王雪元难辞其咎。
侍从喏喏应下,他也是实在又热又累,这才出口抱怨,因而此刻郑重道:
“大人放心,此话我万万不敢对外人讲。”
王雪元这才缓了脸色,而后说道:“你之前说有三位亭长至今未曾得见,是哪三位?”
侍从立刻回禀:“清丰、帝丘、南乐三处。小人已去过两次,均未见到。”
王雪元理了理袖袍,又擦了擦头上汗水:“驾车,我亲自去。”
清丰、帝丘、南乐三处相隔并不太远,侍从坐上车驾御马前行,王雪元在车厢里已忍不住将窗户和门都打开。
虽黄土扑面有些狼狈,但如今这天气,可着实太热了些。
……
午间出发,马车行走三个时辰,这才来到了距离最近的南乐亭。
此时驿亭内有小吏仍在处理公事,两名刀笔吏则在另一侧匆忙书写,已顾不上抬头。
只唯独在额间汗水狼狈滴下时,赶紧擦一擦。
而王雪元七荤八素的从马车上下来,此刻踏入驿亭,便直接取出符传来。
“南乐亭长在何处?”
他这监御史在咸阳城实在不值一提,可在此处乡县,却已是了不得的大官了。
小吏们立刻起身行礼,再不像之前对侍从那样不敢直言,反而向前方一指:
“回大人,有一位姓乌的商人在前方酒舍宴请亭长,说是有事相商……”
他小声道:“那看起来并非普通商贩,来时曾在本地贩牛羊马千余头……”
这在如今是了不起的大商人了。
天气炎热,牛马疫情难测,且路途遥远交通不便。
能有健壮牲畜特意送来此地贩卖,定然是有所图。
而这样的大商人,哪怕并不看重商人事的秦王衡,面对此等有才能的人,也会以礼相待。
因而王雪元又细细打听几句:“这位乌姓商人可知姓名来处?”
小吏摇了摇头。
又说道:“他似乎还带了一位貌美妇人。”
貌美妇人?
王雪元心头疑惑。
亭长并不在三公九卿之列,所处权力也只在乡县之地。
而倘若真是能随意贩售牲畜千头的大商人,又有何事需要郑重宴请对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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