汞蒸气如乳白色瘴气弥漫墓室,九道青铜墓墙在雾中缓缓升起,墙面上的云雷卦象渗出暗黄色尸蜡,如同上古巨兽分泌的油脂。
我按住震位墙面颤抖的爻线,指尖传来的搏动竟与心口尸斑形成共振,仿佛有人在地下深处用青铜锤敲击我的心脏。
坎卦凹槽吞噬第三滴鲜血时,整座大阵发出齿轮磨合的尖啸,墓墙边缘摩擦出蓝紫色火花,火星溅在尸蜡上,腾起带着腐肉气息的青烟。
"戌时三刻,九宫归位...魂兮不归,魄兮何存..."墙基刻着的殄文突然渗出汞珠,在青砖上滚成微型八卦。
后退时后腰撞上冰凉的青铜镜架,七块碎片从我怀中飞出,在尸蜡蒸汽中重新拼合。
镜面映出的星图扭曲如水中月影,天枢位碎片突然如子弹射出,离墙应声裂开的缝隙里,九尊无目祭司石像整齐跪拜,他们掌心托着的鎏金怀表,表针永远凝固在戌时三刻十七秒。
第二道墙的艮卦突然凹陷成掌印形状,我试探着伸手触碰,冰冷的指骨突然从墙内攥住手腕。
拽出的臂骨缠着未腐的金丝,腕间墨玉扳指刻着"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那是师叔每次下墓前必念的九字真言。
当指骨触到怀表的瞬间,表盘玻璃蛛网般龟裂,齿轮轰然弹出,铜制时针刺破掌心,鲜血在卦象间蜿蜒,自动绘成闪烁的河洛图,每颗星点都对应着我后颈肉瘤的位置。
墓墙移位带起的阴风中,传来碎片化的对话。
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师叔在三清殿教我辨识罗盘:"...龙脉者,乃天地血脉,需活祭方能贯通..."话音未落,场景突然切换至次日正午,我躲在厢房偷换他的黑驴蹄子,掌心全是紧张的汗水。
尸蜡里封存的影像突然扭曲,年轻的我抬起头,面容竟变成师叔的模样,冲我露出森然微笑。
"生门在乾!"喉间泛起铁锈味,我双臂抵住刻有乾卦的墓墙。
青铜铰链转动的轰鸣中,墙后浮现出熟悉的灵堂:白幡低垂,二十岁的我正将孝带系在腰间,棺木里的师叔突然抬手,腐烂的掌心攥着半块青铜镜,镜面映出的不是遗容,而是我此刻满是血污的脸。
他食指轻轻叩击棺板,发出"咚咚"声响,与大阵的心跳节奏完全吻合。
第五道墙的巽卦自行旋转,九道青铜针破墙而出。
我在针尖间翻滚时,膝盖擦过墙面尸蜡,露出下面刻着的甲骨文:"每七代传人,以血启阵,以魂饲龙"。
摇光位铜针没入掌心的刹那,整座大阵突然静止,青铜墙化作透明琉璃,里面封存着不同时空的死亡碎片:人面蛛的毒牙距离眼球仅半寸、血线蛊在颅内织成金网、青铜椁内的绞索已套上脖颈...最中央的碎片里,师叔坐在丹炉前,将刻着我生辰八字的青铜钉敲进自己心口肉瘤,鲜血滴在《血蛊秘录》扉页,形成与我此刻相同的掌纹。
怀中的《撼龙经》毫无征兆地自燃,灰烬如黑蝶扑向坤位墙面。
焦痕遇血后重组,显现出西周地宫的立体图:每条龙脉节点都插着摸金符,对应的尸骸旁刻着年份——1840、1900、1937...最新那具骷髅穿着现代冲锋衣,腐烂的脖颈处嵌着金丝肉瘤,面容与我镜中倒影分毫不差。骷髅手中的洛阳铲上,血槽里凝着与我此刻相同的殄文:"移魂者,必被魂移"。
第六道墙在轰鸣声中坍塌,涌出的汞浆如活物般凝成九具悬棺,沿着北斗七星方位排列。第三具棺材降到胸口高度时,棺盖被无形之力掀开,里面空无一物,只有一面布满裂痕的青铜镜。
镜中倒影抬手扣住我的咽喉,我这才惊觉,那只手背上的尸斑分布,竟与三日前在血线蛊墓室划伤的痕迹完全重合。
"破!"洛阳铲带着破风之声刺入镜面,碎裂声中,数百片镜片如利刃悬浮空中。
每块碎片都映着不同死法的我:溺毙于汞河时气泡翻涌的眼球、被青铜椁绞碎的瞬间骨骼变形的惨状、被人面蛛啃食至半的头骨...当第九块碎片映出此刻窒息的青紫色面容时,所有镜片同时射向心口尸斑,在皮肤表面拼出微型移魂阵图。
剧痛中九道墓墙如海市蜃楼般消散,我跪倒在青铜浑天仪前,仪盘上的二十八星宿疯狂逆时针旋转,天玑星位置卡着的半片鱼鳞甲突然弹起——那是引子里师叔在秦岭古墓遗落的护甲,甲片边缘的牛皮带子上,系着张崭新的黄表纸,墨迹未干:
"移魂非魂,乃魄之囚
轮回即归,无始无终"
纸背渗出的血渍呈北斗形状,正是半柱香前在巽位被铜针划伤的痕迹。
浑天仪在血光中裂成两半,露出核心的琉璃珠,珠内竟封存着微型地宫:无数个"我"正在不同时空推动九道墓墙,每个"我"的后颈都有相同的肉瘤,每个掌心都攥着带血的黄表纸。
而在最深处的时空碎片里,师叔站在阵眼处,冲我举起手中的洛阳铲,铲头滴落的不是血,而是三千年未干的尸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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