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狼居胥山走了五日,风里的铁锈味渐渐淡了,换成了松脂的清苦,混着雪水的凛冽。越往北走,天越矮,山越陡,裸露的岩石上覆着层暗绿的苔藓,像披了件洗旧的铠甲,石缝里偶尔钻出几株贴地生长的高山柳,枝条被风刮得贴在石头上,像是无数只攥紧的手。
阿芷的两生草缩成了团,叶片紧紧裹着草心,只有草尖露在外面,微微发颤。“草说这里的石头会说话,”她往吴仙身后缩了缩,“说的都是听不懂的词,像在喊人,又像在哭。”
墨渊的镇山链在腕间转了圈,链环上凝出层薄霜,又很快被风刮散。“狼居胥山三百年前是古战场,”他望着前方云雾缭绕的山尖,“我师父说当年最后一场仗打了三个月,雪把尸体埋了三层,开春化雪的时候,整座山的水都是红的。”
吴仙抬头望去,念归幡上的星纹正对着山坳深处亮着,那光芒很微弱,像风中残烛,却异常执拗,透着股不肯熄灭的劲。“无名将军的碑,就在那片雾里。”他握紧幡杆,灵力顺着幡面淌出去,与山风撞在一起,竟激起细碎的光点,像撒了把星子。
三人拨开及膝的枯草,往山坳里走。越往里走,雾气越浓,湿冷的水汽沾在眉睫上,凝成细小的冰粒。突然,阿芷指着前方惊呼:“草说那石头在流血!”
众人望去,只见雾中立着块丈高的巨石,石身是青黑色的,表面布满刀劈斧凿的痕迹,有些地方的岩石竟泛着暗红,像是浸透了血,经久未干。石头顶端平得像被削过,上面没有字,没有刻痕,甚至没有飞鸟停留的痕迹,就那么孤零零地立在雾里,像个被全世界遗忘的哨兵。
“这就是无名碑。”墨渊的声音低沉,“三百年前我师父来的时候,它就在这儿。没人知道是谁立的,也没人知道下面埋的是谁,只知道每逢月圆,山坳里就会传出喊杀声,像是有支军队还在冲锋。”
吴仙走上前,指尖刚触到石身,就觉一股极沉的力道从石头里涌出来,压得他胸口发闷。念归幡突然剧烈震动,幡面星纹炸开,映出的却不是清晰的画面,而是无数晃动的人影,穿着破烂的铠甲,举着断戟残刀,在雪地里往前冲,嘴里喊着听不懂的方言,声音嘶哑得像被冻裂的木头。
“是他的兵。”吴仙的指尖在石上轻轻滑动,那些暗红的印记突然亮了起来,顺着他的指尖往上爬,在石面上勾勒出个模糊的轮廓——是个披甲的将军,背对着众人,手里握着柄长槊,槊尖插在雪地里,像是在支撑着整个身躯。
“他为什么不转身?”阿芷的声音带着哭腔,两生草突然舒展开叶片,草尖的水珠滴在石头上,竟渗了进去,“草说他在等,等一个能叫出他名字的人,等不到,就不回头。”
墨渊的镇山链突然缠上石碑,链环收紧,想把石头里的力量引出来。可链环刚碰到石身,就被一股更烈的劲弹开,链环上的霜层瞬间崩碎,化作漫天冰屑。“他的执念太深了,”墨渊闷哼一声,“连镇山链都锁不住。他把自己和这座山、这些兵困在了一起,用魂魄守着这片土地,却连个名字都没留下。”
吴仙望着念归幡上晃动的人影,那些士兵的影像里,总有人朝着将军的方向喊着什么,声音模糊不清,只能听清几个零碎的音节。他凝神细听,将灵力注入念归幡,那些音节渐渐清晰,像是个单字的重复,带着浓重的口音——
“蒙……蒙……”
“是‘蒙’吗?”吴仙试着念出这个字,话音刚落,无名碑突然剧烈震动,石面上的暗红印记像活了过来,顺着将军的轮廓流淌,竟在他脚下汇成个“蒙”字,笔画粗糙,却力透石背,像是用槊尖刻的。
“他姓蒙!”阿芷又惊又喜,两生草的叶片上爆出细碎的光,“草说这个字让石头在发抖,是高兴的!”
念归幡上的星纹突然聚成一道光柱,直直照在将军的虚影上。这一次,虚影缓缓转了过来——那张脸布满伤疤,左眼被箭镞划伤,只剩下空洞的眼眶,右眼里却燃着团火,比天上的日月还要亮。他望着吴仙手里的念归幡,突然单膝跪地,声音像从三百年前传来:“末将蒙战,参见……能记起末将的人。”
“蒙战……”吴仙念着这个名字,只觉心口一热,那些晃动的士兵影像突然齐声呐喊,声音震得雾都散了些,“将军!”
“永安军的花名册里,有个小兵提过‘蒙将军’,”墨渊突然想起什么,“说他是从南疆调来的,打仗时总爱把‘守土’两个字刻在槊上。”
吴仙的目光落在将军虚影的长槊上,果然见槊杆上刻着两个字,被血渍糊了大半,只露出“土”字的下半截。他运起灵力,往槊杆上轻轻一点,血渍渐渐褪去,露出完整的“守土”二字,笔画刚硬,像是用生命写就。
“末将守的不是一块碑,是身后的万里河山。”蒙战的虚影站起身,长槊往地上一顿,石缝里突然钻出无数带刺的藤蔓,藤蔓上结着细小的红果,“当年兵尽粮绝,末将让活着的弟兄们往南撤,自己留在这里断后。他们说会回来给末将立碑,刻上名字,可他们再也没回来——后来才知道,他们都死在了回撤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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