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听风驿时,风里的话语还在耳边缠绕。阿芷的两生草朝着东北方倾斜,草叶上沾着的沙粒被风一吹,露出底下泛着的淡青色——那是草木清气染的,越往东北走,空气里的墨香越浓,混着松烟的醇厚,像有人刚研开一锭老墨。
走了四日,望见一片被竹林环绕的村落。村子里的房屋都是青瓦白墙,墙根下堆着半人高的砚石,石上的纹路像极了墨在纸上晕开的痕迹。村口的老槐树下,摆着数十张石桌,桌前的人都低着头,手里握着刻刀,在砚石上细细雕琢,石屑落在地上,竟泛着墨色的光。
“这就是墨砚村?”张木匠凑到一张石桌前,看着匠人刻砚台,木鸢在他肩头歪头瞅着砚池里的墨渍,“这墨闻着咋这么暖?像揣了块热乎的糖。”
一个穿粗布短打的少年正在给砚台打蜡,听见这话抬头笑了:“客官是外乡人吧?咱村的砚台用的是‘还魂石’,墨是‘传心墨’,研出来的墨里带着念想的温度——给远方的人写信,字里能摸着家里的暖;给故去的人写祭文,墨里能闻见生前的香。”
他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草棚,棚里堆着十几方裂开的砚台,砚池里的墨渍焦黑,像被火烤过。“可惜喽,这阵子砚台总在夜里发烫,写好的信搁在砚上,天明就成了灰。昨儿个李阿婆给当兵的儿子写平安信,墨刚干,砚台‘腾’地冒火星,信烧得只剩个角儿。”
吴仙拿起一方裂开的砚台,指尖触到砚池,传来灼人的烫意,砚石的纹路里竟嵌着细小的火星。“这不是普通的烫,”他指尖凝起灵力,探入砚石,“是有东西在烧墨里的念想。”
阿芷的两生草忽然缠上那方砚台,草叶抖动着,从砚石缝里抽出一缕淡红色的烟。烟里裹着个模糊的影子,是个妇人在灶台前揉面,嘴里念叨着“等娃回来吃馒头”。“草说,这烟里有娘的味道。”阿芷轻声道,“是被烧碎的念想,还没散呢。”
村东头传来一阵咳嗽声,众人循声走去,见一间石屋里,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对着一锭墨发愁。老者手里的墨锭泛着青光,却在不断冒烟,像要自燃。“是守砚人石伯。”少年跟过来说,“咱村的传心墨都是他熬的,还魂石也是他带人从后山采的。”
石伯见众人进来,叹了口气,将墨锭搁在石案上:“三百年前,逃难的人路过咱村,带来了还魂石的矿脉,说这石头能存念想。后来流云宗的仙师路过,教咱用松烟混着草木的灵气熬传心墨,说‘墨是念想的骨,纸是念想的皮’,墨在,念想就不会散。”
他指着石案上的一张残信,纸上的字只剩一半,墨色焦黑:“前阵子开始,墨里总钻进来些‘焚念火’,专烧带‘活气’的念想。有人在信里写‘想爹娘做的红烧肉’,火就烧得最旺;有人写‘记着战友的模样’,墨准保焦成块。”
吴仙走到石案前,残信上的字虽残,却能认出“勿念”“平安”几个字,墨色深处隐约有光在流动。“这些火不是要毁念想,”他指尖拂过残信,“是怕念想太沉,压得人喘不过气。”
话音刚落,石案上的墨锭突然炸开,无数火星腾空而起,化作一只火鸟,翅膀一扇,竟点燃了墙角的一堆信纸。“是火灵!”墨渊祭出镇山链,链环上的流云纹路亮起,与火星相撞,竟发出“滋啦”的响——链身的灵气与还魂石的气息相和,火星遇着链环,竟像遇着冷水般缩了缩。
“这还魂石……有流云宗的印记!”墨渊又惊又喜,指着石案下的一块原石,石上的纹路竟与他镇山链内侧的刻痕一模一样,“是三百年前,我师父留下的!他说还魂石里藏着‘念根’,能让散了的念想重新聚起来。”
火鸟尖叫着扑向吴仙,翅膀带起的火星落在念归幡上,幡面的星纹却忽然亮起,将火星吸了进去。星纹里浮现出无数画面:有人在砚台前写信,眼泪滴进砚池,墨色里开出白花;有人将刻好的砚台送给远行的人,说“见砚如见人”;还有石伯年轻时,跟着师父熬墨,墨里混着新采的桂花,香得能飘半条街。
“你看,”吴仙指着星纹里的画面,对火鸟道,“墨里的念想是烫,可这烫是暖的——是娘等娃的热乎饭,是友盼归的热炕头,是离人心里的热乎劲儿。你烧了它,不是救了人,是断了人的盼头。”
张木匠掏出暖玉,往石案上一放,暖玉的温润顺着石案流进还魂石,那些发烫的砚台忽然降温,焦黑的墨渍里竟渗出淡淡的水汽。“俺爹给俺哥刻过一方砚台,”他边往暖玉里注灵力边说,“砚台裂了道缝,俺哥却带了十年,说摸着缝里的木渣,像摸着家里的门槛。念想哪怕带点伤,也是个念想啊!”
黑袍修士的青火落在那锭冒烟的墨上,青火与墨锭的青光相融,竟催出无数细小的墨丝,丝里裹着被烧碎的念想——有孩童的笑声,有老者的咳嗽,还有雨打窗棂的声音。“焚念火本是还魂石里的灵韵,”他难得多言,“该护着念想,不是烧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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