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声未落,城南土地庙外的榆树皮已被剥得精光。赵明月裹着粗麻头巾蹲在墙角,指尖捏着半块发硬的麸饼,耳畔是灾民压抑的啜泣声。她腕间的翡翠镯子贴着破袖滑落半寸,暗绿的流光在晨曦中一闪——恰被林清芷收在眼底。
"娘子这镯子水头足,典当行能给三斗米。"林清芷佯装路过,袖中银针已挑开赵明月松动的衣襟,锁骨下一道淡粉疤痕若隐若现,"可惜沾了观音土的味儿,倒像是从粮仓里刨出来的。"
赵明月猛然后缩,麸饼碎渣扑簌簌掉进衣领:"姑娘说笑,这是亡夫留下的……"话音未落,庙外突然传来马蹄踏碎瓦砾的声响。二十名衙役抬着贴封条的米缸鱼贯而入,为首的粮官靴底还沾着常平仓特有的朱砂印泥。
"钦差大人有令,开灶施粥!"
凌风剑鞘敲开米缸,新粟的清香混着霉味涌出。他随手抓起把米粒对着朝阳细看,金黄的粟芯里蜷着针尖大的黑点:"刘知州好手段,往赈灾粮里掺药谷——这‘五石散’种子吃下肚,三日便能叫人癫狂。"
灾民哗然欲逃,赵明月突然掀翻粥锅。滚烫的粟米泼在青砖上,竟冒出诡异的蓝烟!"都别动!"她赤足踩灭火星,从发髻抽出桃木簪往粥汤里一搅,"五石散遇热则毒,木簪浸过白矾可验……"
簪头霎时变得漆黑如墨。
"好个验毒的法子。"凌风剑锋忽转,挑落她半边头巾,青丝间赫然缠着缕金丝编的螭龙纹,"只是寻常民妇,怎会知晓宫中禁药‘五石散’的解法?"
庙门外忽起骚动,八匹快马撞飞栅栏。马背上的蒙面客扬手掷出霹雳弹,浓烟中传来刘焕章的嘶吼:"杀了那戴翡翠镯的女人!"
赵明月旋身躲过冷箭,腕间玉镯撞上香炉,清脆裂响中竟迸出枚象牙符!凌风挥剑截住符牌,上刻"镇北军粮道监察"的朱砂小楷刺痛人眼——正是三年前宁王府灭门案中失踪的调兵信物。
"郡主殿下还要演到几时?"林清芷银针封住她退路,"宁王嫡女颈后应有梅花烙,您这道疤……"指尖突然扯开她后领,"是用东海鲛人胶仿的旧伤吧?"
蒙面客的弩箭破空而至,赵明月反手拽过粮官挡箭。淬毒的箭镞穿透官服,尸体顷刻化作黑水,渗入地缝竟蚀出"漕运"二字!
"刘知州好毒的灭口计。"她踏着血水走向凌风,从发间抠下半片金箔,"青州漕运使上月暴毙,尸首指甲缝里嵌的正是这种金屑——产自漠北金矿,专供兵部锻造箭头的精金!"
凌风剑尖挑起金箔对着火光:"郡主假死三年混入灾民,就为查兵部私运漠北金矿的勾当?"
"不止。"赵明月突然掀开土地神像的底座,神龛下压着成捆的户部公文,"去年黄河改道冲毁的三十座义仓,重建木料全被替换成杨木——与金水河冰坝同出一辙!"她染血的指尖戳向公文,"工部借赈灾之名行贪腐之实,九门水道的火药,三成来自漠北精金!"
庙外忽传来机括响动,十八架床弩对准庙门。刘焕章在盾阵后狞笑:"郡主既然喜欢扮灾民,本官便送你去黄泉路上赈灾!"
赵明月突然扯断翡翠镯子,玉髓中滚出颗鸽血红宝石。她将宝石按入土地神空洞的眼眶:"凌大人可愿赌一把?这庙里藏着宁王府最后的暗桩——"
神像轰然崩塌,露出底下蜿蜒的地道。腐臭的米浆味扑面而来,林清芷银针探路,照亮洞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每道划痕旁都标着日期,最新一道正是昨夜,写着"黑风峡运金八百斤"。
"刘知州可知,你私藏在城南的八百斤精金……"赵明月拾起块碎石敲击洞壁,沉闷回声惊起无数蝙蝠,"早被换成浸过火油的朽木?"她指尖火折子一弹,地道深处顿时燃起冲天烈焰!
凌风拽着她跃出地道时,整座土地庙已在火海中坍成废墟。赵明月望着追兵在火墙外挣扎,解下染血的粗麻衣:"三日后北疆军粮过境,运粮官后颈皆有狼头刺青——钦差大人若截得住,自会看到兵部与工部勾连的铁证。"
晨光刺破浓烟时,她鬓角最后一粒麸饼渣随风而落。林清芷在灰烬中拾起半枚玉珏,螭龙纹的断裂处露出精钢芯——正是调控九门水道闸机的密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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