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种行为是当众打阅卷官的脸,除非是乡试主考官才可能这么做。乡试同考官都是从不同县里抽来的教谕,其身份与北京朝廷来的主考官天差地别,而且考完后大家一拍两散,同考官与主考官、同考官之间从此一生再不相见。所以湛若水主考南直乡试就搜了每个同考官的卷子。
但是会试主考官不太可能搜卷。所有的考官出身差不多,而且大家出了贡院大门还得经常见面。主考官敢得罪同考阅卷官的话,极有可能当场被阅卷官暴打,监考御史极有可能只当没看见。
礼房的同考阅卷官是张潮,四川内江人,跟李充嗣同乡。他事先被杨廷和交代过要废掉什么类型的卷子,杨慎也同为阅卷官,两人组成双保险,确保黜落杨植。
张潮决定看先经义试卷,再看四书试卷。
主考官毛澄出的礼经考题原文是“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乡试会试的题目就是这样的一整段,所以考生往往更难答。小题怪题偏题考急智、考牵强附会,但是大题才检验考生是否能完整理解、阐述经义。
礼经之所以难,因为华夏的礼就是法,礼经就是华夏的法哲学原理。华夏观察天文、气象、山川等自然环境的变化,推导出个人的饮食作息、农耕工业、娱乐体育要顺应天时,乃至部落、国、天下的动员、战争、祭祀等社会性活动,都要与自然环境相一致。
所以礼经相当于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的紧密结合,《礼经》中不但有很多章节讲天文、农时、动植物生长规律、人体生理卫生,还有很多章节讲社会组织应该如何规划设计。西化的现代人就很难理解为什么华夏把男女爱情婚姻看成社会行为,要对社会负责,而不是所谓的私行为。
所有的考官都不明白为什么毛澄出这个礼经题。因为这段话,读书人非常熟悉,甚至于包括芸芸众生。
“越是出考生耳熟能详的题,越能考出考生的水平!”毛澄如是说。
张潮细思之下,认为毛澄在投嘉靖所好。嘉靖即位以来,不但喜欢订正大臣的奏疏,而且喜欢修改大明的典章礼制。说明嘉靖有自己的想法,不遵守旧制,不走寻常路。
确定了这个思路后,阅卷就好办了。
凡是礼经答题是王宠风格的,都被张潮打了叉。贵州云南广西的秀才在南京国子监读书的较多,里面肯定有不少人学王宠。没奈何,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一份试卷成功地引起了张潮的注意,那份试卷把“天下为公”的“公”,解释为“公室”,即统治阶级。
这种解释虽然少见,但并不是于史无征,前代确实有学者这么理解的。
这个考生的意思是:天下为公这一段,说的是天下人为统治阶级服务,统治阶级也为天下人服务。统治阶级是从天下人中选出来的贤良,受天下人监督,这才能达到大同。
张潮直觉认为这个说法很有道理,别人对天下为公的解释简直就是不要中央朝廷,无官府主义无领导,真的是天真无脑。
这名考生跟王宠无关,而且符合嘉靖的思路,他的第一关算过了。
再看这名考生的四书三道答题,张潮笑了:答题风格明显是四川的,并且水平还可以。考生的八股文写得并不仓促,非常流畅,可见练习过这三道试题,有备而来。
整体来说,这八股文水平在中榜属于中等。
一个人的习性是很难改变的!肯定是哪个云南或贵州的考生在成都上了多年的学!
张潮把这名考生的卷子打了两个圈。
诗书易三经的考生多,但阅卷官也多,三经的卷子一平均分配,其他的阅卷官反而比孤经房的工作量少。
杨慎完成了阅卷,跑到张潮房间看张潮还有很多卷子没有翻阅,便主动请缨道:“前辈,需要我帮忙么?”
考生选择本经,并不意味着不读其他四经。杨慎状元出身,八股、五经不在话下。张潮不喜欢别人插手自己的工作,谢绝了杨慎的好意。
杨慎也不在意,就着烛光翻看张潮打过圈的卷子。
那份把“公”解释为“公室”的卷子,同样地引起了杨慎的注意。他笑着说:“这个考生挺机灵的,很会揣摩上意!”
张潮浏览着其他的卷子,随口说道:“这种观点鲜明又小众的卷子,其实很容易过关的!”
杨慎突然感觉一激灵,连忙翻开该考生的四书卷子默读一遍,读完后笑着说:“这份卷子像是女人写的!”
张潮非常好奇,问道:“你如何看出来的?”
杨慎指着卷子道:“这考生的文章,其对仗、节奏不够铿锵有力,还有些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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