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大年夜。
望镇的兄弟们实现大合流，在一处吃饱喝足乐了个够。院子里搞得满地狼藉。
为了抢煨番薯果然打了几场架。
众人看的津津有味。凑热闹的，起哄的，喝倒彩的，把房东孩子们羡慕的眼睛发红，放鞭炮都不香了。
东家杨青火：……
一年也就这么一次。明年这伙人就要搬出去，自己出去搭伙。杨家的重心也是要去盛镇。
且由着他们闹去吧。
东家站定，默默看了一场裴勇手搓老四的打斗。
还别说，虽然看不懂，还挺精彩的咧！
好小子，可惜在外码头讨生活。不然说什么也要招徕过来。放在家里心里觉得安全。越看越发觉这群人言行举止和寻常人不同。有些家世在身上。看看那气势、身手、做派，哪是随便小门小户养的出来？
千万莫得罪。
张问远看了看被院中柴木烤的兴奋的众人，给站在一旁的东家递上一条烤鱼。
烤鱼刷了油脂，撒了细盐，烤的正是时候。杨青火一边吃，一边盯着场中交手的少年。
张问远默默的多了个心眼。
一伙人很难得的都吃饱了。守岁的扯闲篇拉家常，撑着守岁；累倒就睡的啥也不管，躺下就睡着了。子时，张问远舀水浇灭院中的火堆。他推门进去看了看房里的灯盏，回身找到桐油加满，又捻小灯花。毛学旺的呼噜已经响起来。焦丙他们几个今天都累着了，戌时初刻就去他们租的仓库休息。
各人自顾自歇下不提。
春节在于国人记忆深处刻画的美好图景，深入骨髓，哪怕相隔千山万水。代代相传。
还在赶路的刘继中这一队，年三十也在江上一边摇橹，一边点炉子烧水做饭。
金陵到松江水路总共得跑八天半，初二可以到地方上岸已经算是天父帮忙。
少不得几个人轮班出力，病后的刘继中也不例外编入了摇橹队伍。小破船从早到晚一路兼程。
人多力量大，摇橹各按体力分配，谁累了就换人。没人偷奸耍滑偷懒，一刻也没有耽搁时间。年夜饭，总得做饭。
今天的运气不错，撒网捕到一尾六斤重的鳙鱼。鱼头炖汤泡饭吃。
刘继中也下了血本，辣椒、葱花、姜片、盐巴、白糖，不要钱一样的加。白糖？真的是白糖。董什么临走给了二两这好东西。鱼汤加白糖，怎么能不好吃。
一年一次，大不了明天吃西北风。
要船上的人都管饱，一口锅效率不够高。光煮饭就煮了三趟，这才把船上的人肠胃给填满。今天真是好日子。
晚上照常停船休息。抹黑跑船容易出事，反正也赶不及到松江，安全第一。
守岁这件事嘛，刘继中一个人就够了。
晚上就着昏暗的灯光，刘继中翻看自己一路抽空写的一百页医案。这是回松江要交给盛小生的。作为师父，希望徒弟从这一册不厚的医案中有所体悟，术业再精进一些吧。
着书立说？这是个宏愿。刘继中打算把这五个在松江安顿好，考虑开始写体悟。写医书是不可能写的。
有几人能真正开山立派，自成一家。大部分人都是站在前代师父们的肩膀上，用无数的案例堆砌房基，用自己的医案打磨地坪，砌墙。真正到融会贯通，精力也不济了。这个时候往往是上大梁，盖屋面修整。
至于门楣上的牌匾，那是后人们挂上去的。前提是必须发前人所未发，有真知灼见。《温病条辨》是一例。刘继中尊崇为先师的《四圣心源》也是一例。
尽得先辈精华难，超越先辈更难。
刘继中有没有什么可以独辟蹊径的特别传承可以传世？没有。着书立说哪能这么简单。他可以传下医案，医术，尽授自己的几十年临床经验给徒弟。徒弟争气，都吸收了，那就是他的造化。如果有不解的还解不开，那就坏了。传下去的百分之百，一代衰减百分之十，那也是巨大的损失。名师出高徒真的是这样。庸医害人！留一个合格的传人，薪火相传。
大事已经几乎做完了。完成度百分之八十。
儿子亡故，女儿已得享人伦，妻子，哦，改嫁了。再没有什么牵挂。刘继中这次回来打算事实退休，潜修《易》学，附带指导指导徒弟。
然后？就没有了。
命运哪会这么轻易放弃你？老的一程走完，还有新的一程。
金陵临别时董什么突然拉住刘继中说了番话：天军北伐路线错了，可胜之机措手而失！
其一，东王未举全力，挥师直捣黄龙。攻则进，守则难全。定都天京之时攻守易势。至此天军失其锋锐，丧必胜之信念。这一条东王千古罪人，难辞其咎。若全力北上进攻妖京，令八旗清狗退出山海关，重启长城防线则大事可成。后来天京诸王生嫌隙，兄弟相残，都是因为失去对外锐气徒自内耗而起。
其二，北伐将帅虽英勇，毕竟不是天军最优之选。何况还有兵员不足，后勤不力掣肘。北伐选帅，天军之中将星云集，翼王等诸人可去。最终却让林凤祥、李开芳独担大任。北伐天军两万余人而已，三千老兄弟悍勇，数量毕竟不足用。将帅不力，兵马不足，不是真要灭清妖，只是让林、李去送死，给诸位兄弟们看看热闹！其心可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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