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的空气,因为这压抑的沉默,几乎凝滞了。所有人都从那冰冷的语气中感受到,一场更大、更猛烈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帅帐厚重的布帘上,映着帐外飘起的细小雪花,显得愈发肃杀。
在秦王李世民凌厉的战场布局压制下,窦建德十余万大军被死死钉在虎牢关前,寸步难进,最终只得困守于酸枣县一带,滞留竟达六十余日。
窦建德绝非坐以待毙之人,他太清楚大军滞留的消耗与士气消磨的危险,因此几乎每日都在虎牢关前广布旌旗,擂鼓呐喊,将庞大的军阵反复展开,试图向据险而守的唐军展示其强大的兵力,并以各种方式向李世民挑战,意图诱使唐军离开坚固的关隘,在相对开阔的地域进行决战。
然而,李世民对窦建德的意图洞若观火,他严令唐军主力依托虎牢关天险,深沟高垒,坚壁不出。任凭夏军在关前如何叫骂挑战,甚至做出种种挑衅姿态,唐军始终稳如泰山,仅以强弓硬弩射住阵脚,绝不轻易出战。
李世民的这种防守战法并非怯懦怯战,而是他最精明的战略之一,他要以最小的代价,最大限度地消耗夏军的锐气、粮草和耐心。当然,这六十余日也并非完全无仗可打。双方的斥候(侦察兵)在关隘附近的山林、河谷间展开了无数次的遭遇与缠斗,小规模的摩擦和试探性攻击时有发生,每一次接触都伴随着流血与死亡。
更重要的是,李世民绝非消极防守,眼睛从未离开过地图和军事情报,更未停止过对夏军弱点的捕捉。
到了五月三十日,窦建德庞大的军队因久屯兵酸枣,粮草消耗巨大,其补给线被迫拉长,深入河北腹地的运粮队伍变得稀疏而脆弱,长长的辎重队伍在通往酸枣的旷野和道路上暴露出来,护卫力量也因战线延长而显得捉襟见肘。战机稍纵即逝!当李世民于斥候情报中发现这一情报,眼中精光一闪,立刻唤来骁将王君廓。
“君廓!”李世民的命令简洁而致命,“率尔轻骑一千,即刻出关,绕行敌后,寻其粮道,务必破之!目标只有一个,焚其粮秣,乱其军心!”
王君廓是位以剽悍勇猛和行动如风着称的猛将,没有丝毫犹豫,抱拳领命道:“末将遵命!定不负殿下所托!”
是夜,月色朦胧,星光黯淡。虎牢关的侧门悄然开启,没有号角,没有火把,只有一片肃杀的沉寂。王君廓一马当先,身后一千名精挑细选的轻骑兵如同幽灵般鱼贯而出。他们舍弃了沉重的铠甲,只着轻便皮甲,携带强弓劲弩、短兵利刃以及引火之物。马蹄被厚布包裹,人衔枚,马勒口,这支精锐如同融入夜色的阴影,沿着崎岖隐秘的小径,巧妙地避开了夏军设置的哨卡和巡逻队,悄无声息地向东北方向疾驰,目标直指夏军粮道上最脆弱、护卫最薄弱的一段。
唐军千人突袭分队在夜色和复杂地形的掩护下疾行了大半夜,拂晓前,是最黑暗也最困倦的时刻,终于抵达了预定的攻击位置,这一地带位于两片低矮丘陵之间、相对开阔的谷地。
此刻,夏军庞大的运粮队正宿营于此。数百辆沉重的粮车杂乱地停放着,拉车的牛马在围栏内打着响鼻,疲惫的民夫和押运的士兵东倒西歪地酣睡,只有寥寥无几的哨兵强打着精神,在营地边缘机械地踱步巡逻。空气中弥漫着草料、牲畜和汗水的混合气味,一派毫无戒备的松弛景象。
王君廓伏在草丛中,锐利的目光扫过整个营地,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他猛地抽出长刀,低吼一声:“杀!”这声命令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刹那间,千骑玄甲精兵从两侧丘陵的阴影中骤然暴起!马蹄声如惊雷般炸响,瞬间淹没了营地的死寂!
“敌袭!唐军!”夏军哨兵只来得及发出几声凄厉的嘶喊,便被箭雨射成了刺猬!王君廓身先士卒,一马当先冲入营地,手中长刀化作一道道寒光,所过之处,血光迸溅!他身后的骑兵分成数股,一部分如狼似虎地扑向惊慌失措、尚未拿起武器的夏军护卫,弓弦响处,利箭破空,刀光闪烁,惨叫声不绝于耳;另一部分则目标明确地冲向那些堆积如山的粮车!他们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火油、火种,奋力投掷出去!
“放火!烧光粮草!”
干燥的草料、布匹覆盖的粮袋瞬间被点燃!火舌贪婪地舔舐着一切可燃之物,一处、两处、十处……转眼间,整个夏军粮队营地陷入了冲天的火海!浓烟滚滚,直冲云霄,将黎明的天空染成一片诡异的橘红!火光映照着唐军骑兵冷酷的面容和夏军民夫士兵惊恐绝望的脸庞。牛马受惊后,挣脱缰绳四处狂奔,将本就混乱的营地践踏得更加狼藉。
夏军的护卫部队几名军官嘶吼着召集士兵,试图组织反抗,但仓促应战,阵型散乱,哪里挡得住王君廓这支养精蓄锐、蓄谋已久的虎狼之师?唐军骑兵在火海中纵横驰骋,利用速度优势反复冲击切割,将试图集结的夏军小队冲得七零八落,恐慌彻底压倒了敌军的抵抗意志,夏军士兵和民夫只得抱头鼠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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