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城的早市比往常热闹了三倍。
卖豆浆的王婶刚支起摊子，就瞧见巷口那口锈迹斑斑的铜盆被擦得锃亮，盆底泡着橙黄的泡菜汁，水面浮着几个油亮亮的硬币，盆沿贴着张歪歪扭扭的红纸：“投币许愿，必有回响”。
“哟，野神又整新花样了？”拎着菜篮的张叔凑过去，兜里摸出枚硬币“叮”地扔进去。
涟漪荡开的瞬间，三公里外的光碑突然“嗡”地亮起红光。
“许愿者张建国，愿望：明早豆浆不要钱。”机械音刚落，王婶的豆浆桶“咔”地弹出张纸条——“今日豆浆免费，由野神买单”。
“嘿！灵了！”张叔拍着大腿笑，王婶举着汤勺直摇头：“这泡菜汁泡过的硬币，还能当饭票使？”
消息像长了翅膀。
半小时后，铜盆周围挤了二十多号人。
扎羊角辫的小丫头踮着脚许愿：“我要当笑神！”硬币落水的刹那，光碑滚动出新字：“笑神候补已登记，需每日逗笑十人，持续七日”。
穿格子衬衫的程序员推了推眼镜：“那我许……一夜暴富。”当晚他下班回家，单元门口真堆着半人高的辣条箱，最上面贴着纸条：“财富自由第一步，先实现辣条自由——野神系统温馨提示”。
“灵验！绝对灵验！”夜宵摊前，程序员举着辣条跟邻桌炫耀，“虽说是辣条，但系统能做到这份上，我明儿还去许！”
此时的野神观测站里，紫菱的星钥正泛着幽蓝微光。
她跪坐在蒲团上，指尖轻轻抚过悬浮的星图，瞳孔里映出铜盆底部翻涌的暗紫色能量：“池底的触须……连到了欲核残影。”
赖雪抱着一摞推演符纸走进来，发梢还沾着晨露：“我用‘因果线’追了三次。”她抽出张画满螺旋符号的纸，“欲核根本不需要实现愿望，它要的是‘快得逞’的幻觉。人们每投一次币，每多等一天结果，就会多一分‘马上就能成神’的期待——这些期待，全是它的能量。”
“就像钓鱼。”紫菱低声接话，星钥突然剧烈震颤，“它在等信仰惯性形成，到那时人们会主动把‘实现愿望’的权力交出去……欲核就能名正言顺当神了。”
观测站的窗户被风掀起条缝，传来远处的喧闹声。
卜凡蹲在铜盆边的台阶上，啃着半根油条，目光跟着个扎冲天辫的小孩移动——那孩子攥着硬币喊：“我要会飞！”
“叮”。
光碑亮起：“飞行体验券已发放，由野神打赏官赖瑶全程陪护，含含笑税保险。”
五分钟后，扎着高马尾的赖瑶风风火火跑来，单手拎起小孩转圈圈：“飞咯——”小孩的笑声撞碎晨雾，赖瑶却抽空对卜凡挤眼睛：“凡哥，这系统是不是你调的？连‘含笑税’都写上了！”
卜凡没接话。
他盯着小孩脸上的兴奋，又想起昨夜紫菱说的“幻觉红利”——当期待变成惯性，贪心就会变成信仰。
他把油条渣子拍在裤腿上，掏出手机给赖瑶发消息：“准备‘反向许愿池’。所有‘过于认真’的愿望，转成全城笑料。”
“啥叫‘过于认真’？”赖瑶凑过来看，手机屏幕亮着他刚写的规则：“许愿时心跳超过一百二，或者攥硬币的手劲能捏出印子——系统自动识别。”
“绝了！”赖瑶打了个响指，“我这就去改程序！”她跑出去时带起一阵风，吹得铜盆里的泡菜汁荡起涟漪，水面倒映着卜凡微眯的眼，像只盯上老鼠的猫。
首例“反向”案例出现在午后。
穿青衫的中年修士挤开人群，把三枚铜钱“啪”地拍进盆里：“吾要重开灵根，再战元婴！”
光碑的红光突然变成粉色。
“检测到许愿者心跳137次/分，手劲0.8kg/cm2，判定为‘过于认真’。”机械音让围观人群安静下来，“已为您匹配‘广场舞重修班’，明晚七点，领舞：赖雪。”
“噗——”有人憋不住笑出声。
“广场舞？”中年修士的胡子都抖了，“我修了三百年仙……”
“明晚七点，中心广场。”光碑重复，“温馨提示：赖雪修士的《最炫野神风》已蝉联七城广场舞榜三周冠军。”
人群哄笑炸响。
赖雪不知何时出现在铜盆边，抱着臂看他，眉峰挑得老高：“需要我现在教你基本步？”
中年修士的脸从青变红，最后憋出句“胡闹”，扭头就走。
卜凡在人堆里缩脖子，刚想溜，赖雪的目光精准扫过来：“卜凡。”
“系统自动判定的！”卜凡举手投降，“我真没动手脚！”
赖雪没接话，从袖中摸出张泛着银光的符纸，蹲下身贴在铜盆底部。
符纸刚触到泡菜汁，水面突然泛起镜面波纹——每个投币的人都猛地顿住，眼神发直。
扎羊角辫的小丫头瞪圆眼睛：“我、我变成笑神了？”她面前浮现幻象：自己坐在云端，下面跪着成百上千人，可那些人不是笑，是捂着肚子喊“救命，太好笑了”；程序员的幻象里，他被成山的辣条埋到脖子，辣条还在“滋滋”生长，眼看要淹没头顶；连刚才的中年修士，虽然跑远了，却在巷口扶着墙干呕——他看见自己坐在镶满宝石的马桶上，手里举着“元婴期广场舞考核表”。
“镜心符阵。”赖雪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让他们看见‘真成神’的样子。贪心越重，幻象越荒诞。”
紫菱的星钥突然大放光明。
她盯着星图里那团扭曲的暗紫能量，指尖微微发抖：“欲核……在退散。”
野神图谱的虚影不知何时浮现在观测站上空。
紫菱踮脚凑近，发现图谱边缘新刻了行小字：“神位空缺，欢迎申请——但申请者，先笑满一百天。”
“它不是被打败。”她轻声说，“是被笑到不想当了。”
深夜的野神小屋，卜凡蹲在泡菜坛前煮泡面。
坛身浮着张新符纸，墨迹未干：“我想要，但我先笑”。
他用筷子挑起泡面，汤里倒映着坛底新浮出的亲嘴鬼脸，正“啵”地吹了个泡泡。
“下一个该整啥？”他嘟囔着，手机突然震动——是赖瑶的消息：“凡哥，七城月老祠的老头说，最近求姻缘的人翻了十倍，要不咱……”
卜凡盯着屏幕笑出了声。
他夹起块泡面咬断，看坛底的鬼脸也跟着“啊呜”张嘴。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他沾着泡面汤的嘴角，和坛身上若隐若现的新字——
七日后，七城街头飘起第一片粉红符纸时，没人知道，那是某个蹲在泡菜坛前的家伙，又憋了个新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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