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腊月里的市集,青石板上结着薄霜。
周慎行拢了拢靛蓝色锦缎斗篷的毛领,腰间玉佩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他今日奉妻命来采买食材,谁知在这市集尽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景象。
“新鲜的青菜,早上刚摘的!”
“活鸡现杀,保证肥美!”
“小哥看看我这鸡,天寒地冻的,喝鸡汤最暖身子!”
“公子别听他的,他那鸡毛都冻秃了,买我的冬笋,炖汤比鸡肉还鲜!”
周慎行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卖鸡的小伙二十出头,浓眉上挂着霜花,右臂肌肉把棉袄撑得紧绷绷的。
赫然是他在七绝门的老熟人,姬末悬。
旁边那个脸蛋圆圆,长着一双桃花眼的少年,是姬末悬的死对头,蔡玉衡。
他不是回家继承菜园子了吗?
怎么会在这儿?
周慎行快步走过去,蹲在鸡笼前,顺手拨弄了一下姬末悬笼子里的三黄鸡。
他转头看向两个争得面红耳赤的年轻摊主,突然咧嘴笑了。
“二位这争客人的架势,比怡红院的姑娘拉客还卖力啊?”
“这大嗓门,能把屋檐的冰溜子都震下来。”
姬末悬的铜铃眼瞪得浑圆,突然一把攥住周慎行的手腕。
“周首席,真是你!”
周慎行突然伸手捏了捏对方鼓胀的右臂肌肉。
“几个月不见,你这麒麟臂更壮观了啊?现在改行当鸡贩子了?”
旁边卖菜的少年突然把箩筐往地上一墩,袖口露出的手腕上有道蜈蚣似的疤。
“哎哟,这不是小蔡嘛。”
周慎行一个箭步窜过去,亲热地勾住卖菜少年的脖子。
“当时你说要回老家种菜,我还当你说笑呢!”
蔡玉衡被勒得直翻白眼:“松……松手……”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还正好都在同一个市集做买卖?”
“我记得那日离开时,你们可是拿了一千多两银子,够你们衣食无忧了吧?”
姬末悬闻言,差点把鸡笼打翻。
“七绝门覆灭后,我就想做点小买卖,养鸡杀鸡,也算……改邪归正吧。”
至于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纯粹是因为在东离国呆腻了,想换个地方生活。
既然要做买卖,当然得挑最繁华的京城。
闻言,周慎行愈发不解。
“你手中有一大笔遣散费,为何不请人帮忙?”
当老板悠哉悠哉地收钱不好吗?
为什么要亲力亲为?
“我养的是西夷火凤凰鸡!一只雏鸡就要十两银子!”
“品种太珍贵,假手于人,我不放心。”
“放屁。”
蔡玉衡冷笑一声,从箩筐底下抽出一株通体雪白的灵芝。
“他那鸡场闹瘟病,赔得底裤都不剩,哪像我回家种灵芝,转手就是十倍利。”
“我呸,他收购了滇南一个山头,结果今年雪灾,种的东西都被雪冻死了。”
周慎行噗嗤笑出声,锦缎斗篷跟着抖了抖。
难怪这两位当年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如今一个在寒风中卖鸡,一个在雪地里吆喝冬笋。
“所以……”周慎行突然伸手,同时捏住姬末悬的鸡仔和蔡玉衡的灵芝,“你们现在是在体验民间疾苦?”
他噙着痞气又不怀好意的笑,突然把冻红的手往两人领口里一塞。
姬末悬嗷地跳起来撞翻了鸡笼。
蔡玉衡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般窜上菜垛。
“还是这么不经逗。”
周慎行乐呵呵地捡起山参和冬笋,又拎起一只三黄鸡。
他故作纠结:“买哪个好呢?”
姬末悬突然把鸡笼往两人中间一横:“周首席,先买我的鸡,这厮的菜都是用洗刀水浇的,吃了准拉肚子。”
“你血口喷人!”
蔡玉衡从菜筐底下抽出一把韭菜。
“你看看这色泽,多新鲜!他那鸡才吓人,昨儿我还看见他给鸡喂砒霜呢!”
“我那是驱虫药!”
“我浇的是山泉水!”
“哼!卖菜的,你这青菜都蔫了,还好意思拿出来卖?”
姬末悬一脸不屑地指着蔡玉衡的菜摊。
蔡玉衡冷笑一声:“你这鸡瘦得跟竹竿似的,还好意思说我的菜不好?”
“少胡说八道!”姬末悬一把抓起笼子里最肥的一只鸡,“看看这肉质,这羽毛,比你那烂菜叶强一百倍。”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当着周慎行的面吵了起来。
周围的摊贩和顾客纷纷侧目。
周慎行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
谁能想到,半年前七绝门里赫赫有名的杀手,如今竟在市井中为鸡和菜的质量争得面红耳赤。
姬末悬用手死死按着鸡笼,冻红的指节泛着青白:“买我的,这鸡昨儿还下蛋呢!”
“行哥,你当年偷吃我腌的醉枣我都没计较,现在敢不买我的菜?”
姬末悬的鸡笼突然裂了条缝,冻脆的竹条被他捏碎了。
三黄鸡扑棱着要逃。
蔡玉衡一记手刀敲在鸡脖子上,鸡顿时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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