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有一座土坡。
修筑着白石台阶。
顺着台阶向上,地面平整,青草茸茸。
这里是为纪念武者专门修葺的长阳区武者陵园。
这是一个阴天,阴天下方,负责安葬战友的武者队伍,终于抵达墓园角落。
后方随行扶柩的十几名普通身影,喉咙里不断滚出烧痛胸膛,酸涩鼻梁的泣声。
看着泥土填实。
看着墓碑矗立。
微笑的头像,也安静看着一张张哭泣的脸庞。
老人、小孩、妇女。
哭喊混杂一团。
失去亲人的痛苦和哀伤,割在每一名幸存武者的耳膜里,撕扯出“为何是我”的创伤。
……
墓碑前,放着天堂鸟的花束,花束立起的黑色塑纸投下一道道高大笔挺的人影。
陆煜带着56名对魔特战科武者,沉默的站着。
天空的云阴晦暗沉,灰白的天光在三道墓碑之上游走,偌大的陵园寂静肃穆,只能偶尔听见一声声追忆的啜泣与哭嚎。
一点点光打在侧脸,照出一张张眉眼低落的脸庞。
四周只有气流浮动的声音。
发丝漂浮。
风吹着不少人垂落两肩空空荡荡的衣袖,吹过被石膏缠绕固定的手掌,
拂过头顶四肢躯干腿脚上溢血的绷带,最后在包扎左眼和右眼的绷带上摩挲出沙沙声响。
穿着衬衣,打着黑色领带,披着深黑外套的一道道身影,一个个向前,静默悼念。
很快。
受伤较重的一批武者,一轻一重的踩着地面,转身绕过身后的人影。
脚步沙沙。
一批伤势较轻的武者留下。
陆煜站在最前方。
有人正在对陆煜说话。
江添说:“是我发现的太晚了。”
秦真武说:“他是为了救我们,断后。”
孔令方的组员说:“组长不必死的,他还是去了。”
不必,不会,不应该。
嘴巴打开,气流从一张张雪白的牙齿之间吐出来。
有人眼泪落下来,有人眼睛红肿咬紧牙关,有人拳头攥紧举起手臂。
看着他们抖动的肩膀。
陆煜说:“是我去的太晚了。”
拍打着翅膀的黑鸟,朝着前方飞去,双翼的倒影掠过一个个站着垂头的人影。
风滚起了落在地上的花瓣,碑文留下三条长长的倒影,停在茸茸的草地上方。
陆煜低垂着头,看着墓碑上的花。
“总教官。”
三名微笑的头像从墓碑之中走出,挺直背影,举起手,朝他微笑敬礼示意。
转眼。
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
黑色碎发向后飘舞,一枚花瓣飞起来,拂过他垂落的肩膀。
陆煜的前方,安葬着孔令方、陈国保和吕定安…3名武者的遗骸。
陆煜的记忆里,有一份长长的名单。
躺在碑文里的人,原本不在那份名单。
是他,最初把他们拉拽、托举成了武者。
是他,最后听着他们的死讯,看着他们走入暮色深沉之地。
处理完葬礼。
陆煜推开心理辅导室的门。
他坐在了一把旋转椅子上。
……
“啪。”
辅导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暗室骤亮,天光照入,一双蓝眼睛迎着光。
沈雪琪走了进来。
沈雪琪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
“什么都能说是吗。”
沈雪琪在本子上沙沙写道。
沈雪琪举起那页白纸。
【什么都能说是吗】
一行黑字的尾巴后面,跟着一个抹眼泪叹气的小雪人。
“嗯。”
陆煜点头。
听到陆煜的回答后,对面的女生下意识的吐气,呼气,慢慢写了下去。
沈雪琪写着写着,本子上的小雪人,满地冰淇淋似的眼泪又哗哗落了下来。
眼泪划过月弧似的侧脸。
生理性的泪水,此刻不住地滚了出来。
……
两天前。
长达9日的魔临除魔结束,第一次完成任务的武者们回到研究院。
医疗院里。
曾培英和徒孙陈博士看着一个个擦肩而过的武者,忧心忡忡的奔走到陆煜眼前。
曾培英问:“既然任务完成了,那他们怎么是这副模样?”
陈博士凑过来翻译:“师爷的意思是说,陆煜同志啊,这才九天,他们到底遭遇了什么,怎么变成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陆煜看了一眼前方。
56名武者,受伤的有,打着绷带的有,缺胳膊断腿的也有——他们的机械义肢被打烂了,有的简单换上民用器具,有的直接裸露着伤口。
曾经见不得光的疤痕,现在敞开放到日光和比天光更耀眼的目光下,也全然无所谓了。
一个个武者不复之前去战斗时那般生龙活虎的样子。
他们身上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疲乏和…迷茫。
令人吃惊的迷茫缠绕着他们的躯体。
这场魔临破阵中,所有武者的心中皆是凝聚出了武道精神。
但他们这一刻回到研究院,却展露出了看似无坚不摧外壳下一种深深的疲乏和痛苦,心中那尊自我的神明也全都黯淡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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