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未言一句,但他眼中凝着厚重的悲凉,也有不灭的执念。
而众人只觉,那一身焦黑战袍,早已成了天下最耀眼的龙袍!
“他不是从战场回来……他是从地狱回来的啊……”
有低声自语者,已声泪俱下。
……
皇城前,钟楼大鸣。
洛陵百姓,文武百官,万军百师,齐齐跪地,望着那一骑破敌的帝王,迎着苍阳与山河,缓缓归位。
“陛下,万岁!”
这一次,喊声不再只是礼节,不再是仪制。
而是发自肺腑的敬意与感激。
是从亡国边缘挽回希望的呐喊。
是百姓心中真正帝王归来的呼唤!
皇都之巅,龙气重凝,紫气东来。
万民仰望,热泪纵横。
这一刻,所有人都知道——
大尧的天子,真正归来了!
夜色沉沉,洛陵城内的府邸群落在月光下静谧如眠,唯有一处宅邸,灯火未熄,文墨犹浓。
这便是中相许居正之府。
此刻,书房之中灯火辉煌,三道身影正围坐一方画案前,气氛沉凝,却透着一股难以言明的焦躁与紧迫。
“唉,三日之后……”许居正轻轻抚须,眉头紧锁,“便是改风日了。”
话音落下,满室一片沉默。
改风日,乃大尧自太祖年间设立的朝廷大典,自始便为一年之中最为重要的政务之日。
所谓“改风”,意在革弊除旧、布新兴政。
历代天子,皆需于此日登临金銮,率文武百官,宣读《年策诏书》,确立当年政纲、布达新制、明断律条,或赈灾免赋,或黜陟百官,或改朝律、立新令,皆可于改风日一并颁行。
朝中上下、四方郡国,皆以改风诏为新年准则。
可谓一纸诏出,天下震动。
往年改风,多为常例修补,改则多有节制。
但逢国难、战乱、政争之后之改风——
往往也便是一次……改天换地之日。
霍纲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沉静如山,低声接道:“这一年,实在太乱了。”
“北境初春动荡,孟党之乱,左相穆起章又起兵作乱。”
“之后四王之乱,战火连绵。”
“到现在,才总算初定——可百姓苦矣,百官惶惶,大尧国脉……也折去半条。”
“今年改风日……怕是比历年来都要更难。”
郭仪素以冷面着称,此时也叹出一声长气:
“往年改风日,旨在宣政,布德、立制、疏弊、革吏,安民心。”
“可今年不同。”
“今年,是大劫之后的第一个改风日。”
“若陛下此时无有对策,无法定下根本大策以止乱革弊、振百官之纲、安社稷之本……”
他语气一顿,看向许居正与霍纲,眉宇之间满是忧色。
“那恐怕,百姓的期待,会转化成一次真正的失望。”
许居正闭目不语,沉思良久,缓缓开口:“过去一年,三朝不安,十府动荡。文臣党争,武将离心。尤其左相一案,更动摇根基。”
“百姓言道,宫廷乱,不如田间活;将士言道,今日奉军令,明日即叛乱。”
“他们不是不忠,不是叛国,而是……不信了。”
“信心崩,则人心散。”
“我们需要一场革新——由上而下,斩断旧制,重整纲纪。”
霍纲缓缓点头,沉声道:“可问题是……陛下是否有此胸襟与手段。”
郭仪冷声一笑:“他有兵,有武,确实无敌。”
“可治国,讲究的是仁政、律法、内务、财政、三省六部调配有序。”
“我从政四十年,从未见他在朝中处理政务超十句言。”
“他能带兵破敌万人,可让他管一州粮赋、三道律令——他……能么?”
许居正轻声道:“莫要妄下断言。”
“虽未有朝政之功,但他既能一人挽天下倾局,便非庸人。”
“不过……”他语气又沉了几分,“若陛下真无对策,那今年的改风日,怕是将成为天下人诟病的笑柄。”
霍纲深吸一口气,面色凝重道:“百姓如今虽因陛下归来而欢腾,可这份喜悦,若不能以实际善政延续,三月之后,便会烟消云散。”
“喜悦易散,怨气难解。”
郭仪点头附和:“是啊……毕竟,天底下的百姓不是傻子,他们看的是米价、是赋税、是有没有乱兵扰民,是有没有苛吏压榨。”
“这些,都不是一柄剑能解决的。”
夜渐深,灯火如豆。
许居正府邸中,余香未散,席下诸人皆神情凝重,连连低语,不复白日官场的矜持威严。
案上文墨堆积,诸般奏本、律例、地方来报、民间杂章堆满书案,众人面前的清茶已冷,却无人察觉。
“那二位以为,”霍纲忽然开口,沉声道:“咱们大尧这位天子……除了手中这一柄剑外,是否还能提起笔来,治得这江山国政?”
话音一落,满屋皆静。
郭仪双手交握,低垂着眉眼,神色平淡:“老实说——我不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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