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北山转身,方才那小姑娘自责的样子映上脑中,她也不过是跟吉祥差不多的年纪,却已做到了这般果敢勇毅,对朋友有情有义,自己这个老东西是否太上纲上线了?
那夜他在唐府,忽然赵锦绮身边的侍卫带着金鱼鸾鸟令牌求见,说让他先一步接管城中使馆附近的训兵营和了望塔楼,保证无论使馆发生什么,城中兵士都按兵不动。
他不明所以,本是想拒绝的,因为没有圣旨,擅自调换军马可是大罪。即使他的军马本就是有一部分承担着巡城守夜之责,可那夜正好不轮到他,他擅自去换防是要出问题的。
可当他听到来人说长公主的朋友在使馆闹事,而唐十三也陪在旁时,这件事必须压下来,否则被使馆的人统到明面上,关系两国大事,那无论公孙离还是唐十三,就都得死,唐北山慌了,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赵锦绮已经去替唐北山求密旨了,于是唐北山还是选择相信赵锦绮,带人去换下了那夜的城中巡防兵马,密旨最终也求到了,只是陛下还是发了很大火,责怪他没有管教好儿子,责怪他提前去换了兵马。
而将他禁闭在家的理由则是,那夜他的城防巡兵疏于值守,尤其是使馆附近,导致使馆被蛇虫袭击时,没有及时救援。
想到这儿,唐北山脑中又闪过赵锦绮的所作所为,她在陛下那儿跪了三天,不知在求什么,他只知道,对于这次他擅自调换兵马,陛下其实没有做出什么大的惩处,而对于引发使馆事件的中心人物——公孙离大夫和他的儿子唐十三,三天过去了,陛下也并未采取什么实质性的惩治措施。
唐北山想,是否因为她对自己态度太软,他便将些别的气撒到了她身上?十三跟着去长公主的朋友去闹使馆的气,甚至吉祥出一趟门怀上她的侍卫小冷的孩子的气!
说到底,那都是她的朋友和她的侍卫,不是她,做的伤害他家的事。单从此次使馆事件来看,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若不她出手从中周旋,恐怕……
她是长公主,代表的是君家,即便做错了,便是不低头,他一个臣子又能如何?可她还是客客气气,总是用晚辈对长辈的尊敬态度对他和沐英。
想到此,唐北山才忽然通达过来,意识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他迈出的步子有些沉重,感受到身后长公主的目光更觉沉重。
他想说些什么来缓和,好在他想到了。
唐北山立住脚步,微微回头:“殿下不必这么谢我,我其实没做那么多。那夜我只是先去接管了东城巡兵,西城那天轮到容老头子的兵马,那个老头与我一向不对付,他手下的兵马也不认我,没有圣旨我调换不了。”
赵锦绮愣了愣:“可使馆就是在东西城的分界线上,容氏兵马为何竟也没有去动静。”
唐北山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道:“据我的人的探查,那夜,似乎是,硕王也出手了。”
赵锦绮:“父皇知道吗?”
唐北山摇摇头:“臣不太确定,并未上报。”
赵锦绮忽而上前一步抓住唐北山的袖子,轻声道:“多谢你告知此事。但使馆一事终究牵扯良多,又不好摆到明面上追究,可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最终东西城都是你奉了密旨接管的,中间的一点插曲便……”
唐北山微微颔首:“臣明白。没有十足的证据,臣不会冒然去烦扰陛下。臣又要关府自省,许多事便拜托公主看着料理。”
赵锦绮脸上露出个些惨白的微笑,朝唐北山点点头:“谢谢。”
出宫的路上,偶遇鬼鬼祟祟的唐十三。
唐北山跳上去就是一脚将其踹翻在地:“狗东西,天天早出晚、归东躲西藏以为老子逮不到你了是不是,今天我非打死你不可。”
“爹……爹,这,这么巧,饶命,饶命,你听我解释……”唐十三爬起来一手扶着腰一手试图安抚唐北山。
……
“这么说是你主动跟着公孙大夫去的?”唐北山问道。
“是。”唐十三答。
“那公孙大夫为何要去使馆闹?”唐北山问道。
“这,我发过誓,不能说。”唐十三答。
唐北山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唐十三后脖子:“小鬼,能同长公主讲,不能同你老子讲?好歹是老子带人换了巡城兵,你们才能有机会逃脱。”
唐十三愣了愣:“赵娇娇?我没有和她说……那晚的事,早就想谢谢爹了,您这次可真够仗义的。”
唐北山:“公主不知道你们所为何事?就站在你们那边,叫我调兵?”
唐十三撇撇嘴:“这就是我们兄妹朋友间的信任……我后来也去问过她,她说明白我们不会无缘无故去闹的,反正等她得到消息时,我们这边已经闹起来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把事情的影响降到最低,保住大家的命。”
唐北山那手戳戳唐十三:“你看看,你还虚长公主几岁,做事情却这般顾头不顾尾,若非公主此次周旋,你和那个公孙大夫有,甚至我们唐家恐怕都要出事,今天回家给我闭门思过。”
“多久?”唐十三问道。
“半个月。”唐北山道。
唐十三伸了个懒腰,远远看了一眼太医院的方向:“也行,听爹的意思这事儿算是解决了。我也就放心了,走,回家,我回家陪着您老消遣消遣。”
……
“那晚那些东西,都是公孙大夫招来的?”
“不知道。”
“臭小子,我是你爹。”
“你是我爹我也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还有,爹,以后能不能别叫我臭小子。”
“叫你臭小子怎么了?老子叫了这么多年。”
“我不喜欢听臭这个字。”
……
“臭,十三,你是不是对公孙大夫……?”
“爹~我们都是好朋友!”
“那公主呢?”
“什么公主,哪个公主?走走走,回家,娘和吉祥在家等着呢!”
……
翌日,皇帝开始正常召见冰妞诊治。宫中颁出圣旨到使馆去慰问一番,似乎只当那夜使馆是招了蛇鼠,受了些惊吓的小事罢了,并不怎么重视。对外,便是只问责了那夜京城巡兵统领唐北山不够警醒之责。
而赵锦绮拖着虚弱的身体去了一趟容府,回来后便卧床休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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