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老人们已经不大珍惜什么光阴,但年青人可没功夫陪着耗,早就都走光了。他们可还没到愿意加入这么无聊的争论的年纪。
但兰的爷爷是个例外。据说他从小就喜欢在老人们旁边一遍遍地听着这些争论,只是从不说什么。出人意料的是,不知为什么,上了年纪后,兰的爷爷竟然慢慢地成了从中评理圆和的话事人。以至于,自榕和工记事起,隔十差月,就会有一两个年纪大又住得远的人来到兰的家中聊天。经常还会有爽朗的笑语声,从那个掩在竹雾后的大门洞里传出来,随着清风拂过茅草叶,回荡在百十步之外的小河面上。而这个时候,也正是兰躲着跑出来,跟着榕和工一道去密密松林里玩耍的好时机。
现在,工正看见那个人走近兰的家,停在了半人高的竹篱前。篱门并没有关上,只是半掩着,但那人却停在了那里。那人注意到屋子四周种着许多小花,四下里细细看了一番,像是怕打扰了主人家,显得自己不礼貌,不过也可能是被这些小花吸引了。
一个女孩的声音响起,说道:“爹,来了人。”
这是兰在说话。兰果然在家。兰看了看来人,对着门洞里说了这句话,然后就跑进屋去了。
兰的爷爷走到门口的阶檐上站着,很热情地叫来人进屋,说道:“喔,来了客。进来坐下子,莫站到恁里呐。”
那个人便推开篱门,进了晒稻场,又随手将篱门半掩回去,这才一边走向阶檐,一边赞道:“老人家,种得几棵好花,确实看得。”
兰的爷爷容光满面,一边请来人上阶檐,一边朗声答应道:“哪里是种哩个,渠自己生哩个。年年生,只好随渠去。几棵桃子竹子倒是自家种哩个,想有点鲜头吃吃,不过也快咬不动咯。”
那人进到屋里,慢慢走到堂心的八仙桌边,谦了礼坐在朝门的西首,四面细细环顾屋内的陈设。兰的爷爷自然在上首朝门口坐了,任由客人自顾自地看来看去,也不打扰。
兰正在用葫芦瓢慢慢地往大锅里舀水,准备烧水给爷爷和客人泡茶喝。兰一次舀小半瓢,多了端不稳,会洒出来。
兰的爷爷听见兰往锅里舀水的声音,就说道:“兰,今朝不用锅烧水。我跟这个客到稻场里坐,用吊壶烧水泡茶,好一边翻翻经。”
兰答应了一声道:“喔。”
随即,兰停了下来,去找来吊壶灌满了泉水。
兰的爷爷向客人问道:“我两个到稻场里去坐,么样适?”
那人回过神来,连忙应道:“要得。”
就这样,兰的爷爷和那人一道,在稻场边上生起一只火盆,架着吊壶,一边看柴火慢慢烧沸壶里的泉水,一边谈论起树上刚谢去的桃花,河里正在荡漾的流水……
跟山谷里的大多数人家一样,平日里兰的家中也是用井水起居生活。兰家的井就挖在灶房的后门口边,用石头围垒而成。山中地质多砂岩,井水自然十分清澈。但今天爷爷说了烧吊壶,兰自然知道是要去接一瓢崖泉回来的。
屋头的山坳里,有一块不高的石崖。当然对于兰这个小女孩来说,那石崖看上去还是很高的。石崖上方就是密密松林的边缘。那里的苔藓长得比兰见到过的其它地方的苔藓都要好。就连榕都说过,没想到苔藓还能长到这般好。确实,那片苔藓都快赶上草了,简直可以称得上茂盛。就是沿着这片苔藓的根缘,有清澈的泉水不断渗出,滑做痕,聚成滴,大部分滴在崖壁上汇成流,贴着石崖流下来,在崖底积出一洼冰沁的浅池。另有小部分泉水则顺着松树的细根滴下来,正好落进浅池里,击打出叮咚之声。对这些,兰最熟悉不过了。
浅池里的清泉溢向一侧低矮些的地方,流了百余米远又积出一池水。那个池子是兰的爷爷撮的,给自家的牛喝水用的。慢慢地,那里也就成了过路的牛羊饮水的地方。榕每逢赶着羊路过时,都会牵着它们去那个池子喝上一两口水。就这样,那个水池边总会积着些许牲畜的粪便,所以水草也就长得十分茁壮。
也不知是因为牲畜们被教管得通情达理了,还是刚流出的泉水太冰沁,那个高一些的浅池一年到头都没有牲畜去光顾一次,总是清澈无比,十分洁净。事实上,过路的人渴了的话,还会从近处摘来粽竹叶,舀那泉水喝。甚至,只要在两个池子之间的那个小水泊里洗过手,再用手捧起泉水来喝也是可以的。崖泉在汇进浅池前可能偶尔还涵着细沙粒,但在池子里淀过后,就不用担心了。这个池子里一年四季都是源源流动的活水。喝了这里的泉水不但不会染病,还能清热败火。尤其在夏日里趁着荫凉处的松风饮上几口,对辛苦的农人来说,不啻灵汤。此中滋味,只有顶过烈日的辛劳之人才能体会得到。只是这泉水太过于冰沁,不可贪多。
对于工来说,这处崖泉还有一桩神奇无比之处。那就是到了冬日里,一起冻凌,这些流过石壁的泉水就会被寒风吹成一大面冰壁。而平日里总是顺着松树细根滴下的泉水,更是结成了如同手臂到拇指般粗细长短不一的冰柱和冰锥,吊在枯萎的苔藓下面。在这片山谷中,这样壮观的冰凌十分少见。不过,工更在意的是,用一段木棍敲下来几根这样的冰柱,看它们落到下面浅池的厚厚冰面上,碎成一小段一小段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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