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六年,长沙城被连绵的梅雨泡得发潮。城南齐铁嘴的“算尽天机”铺子里,檀香混着雨水的霉味,在八仙桌的缝隙里打转。齐铁嘴捏着三枚铜钱在掌心搓得发烫,眼皮却直跳——今早刚开门,就见吴老狗抱着三寸丁立在檐下,怀里还揣着个油布包,脸色比外面的阴天还沉。
“五爷,这雨下得邪性,您不在家逗狗,跑我这儿来沾晦气?”齐铁嘴把铜钱往桌上一撒,卦象是“水雷屯”,坎下震上,分明是险象环生的征兆。
吴老狗没接话,解开油布包露出个巴掌大的青铜残片,边缘还沾着海泥和暗红色的锈迹。残片上刻着半条鱼龙纹,纹路里嵌着细碎的磷光,在昏暗的屋里微微发亮:“昨儿码头渔户捞上来的,说是拖网挂住了海底的沉船。你瞅瞅这纹路,像不像你上次说的恨天之国的东西?”
齐铁嘴的手指刚碰到残片,突然“哎哟”一声缩回手,指尖竟沾了点冰凉的湿气。他凑近了细看,鱼龙纹的鳞片间刻着极小的卦符,正是《归墟卦谱》里记载的“水泽节”卦象:“这是龙符的残片!当年鹧鸪哨和陈瞎子在瓶山取的铜鬼符,跟这纹路是一个路数。”
话音未落,铺子门被推开,雨丝裹着个人影闯进来。那人穿着短打,裤脚沾着泥,是吴老狗的伙计。“五爷!张佛爷那边传话,说有个从南海来的龙户,在码头闹出事了,点名要见九门里懂卦象的人!”
三人赶到码头时,雨已经停了。十几个军警围着一艘小渔船,枪口都对着船板上的少年。那少年约莫十五六岁,浑身是伤,皮肤黝黑,胳膊上绣着密密麻麻的鱼龙花绣,正是龙户独有的透海阵。他怀里护着个青铜匣子,匣子上的龙纹与吴老狗带来的残片如出一辙。
“都把枪放下!”张启山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他穿着军装,腰间配着罗盘,身后跟着二月红和半截李。上三门的人一到,军警立刻收了枪——在长沙地面,张大佛爷的话比军令还管用。
少年见了张启山,突然跪下来,把青铜匣子举过头顶:“佛爷救我!归墟的卦镜显灵了,恨天之国要出来了!”
青铜匣子打开的瞬间,一道蓝光从里面涌出来,照得周围的海水泛起涟漪。匣子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面巴掌大的青铜镜,镜背刻着“归墟卦镜”四字,边缘镶嵌着一枚无眼鱼符——正是周穆王时期恨天之国进献的四符一镜之一,当年在瓶山丹炉里失踪的归墟卦镜。
“这镜子怎么到你手上的?”二月红指尖划过镜沿,他早年跟着师傅倒过周代古墓,认得这是用上等南海龙火铸造的器物,寻常青铜绝没有这般温润的质感。
少年名叫古猜,是南海龙户的最后传人。他断断续续地说,半个月前,南海珊瑚螺旋突然涌起怪浪,族里的老人们说这是归墟开了,要按祖训取出卦镜推演吉凶。可卦镜刚一现世,就引来一群戴面具的人,杀了族里大半的人,抢走了另外三枚卦符,还放话说要去归墟唤醒恨天之国的青铜巨人。
“戴面具的?”吴老狗突然插话,“是不是脸上画着蜈蚣纹?前几日有个药材商说,见过一伙人带着这样的面具,在湘西瓶山一带活动。”
张启山的脸色沉了下来。瓶山那座元代将军墓,当年鹧鸪哨和陈玉楼联手都没能彻底清干净,墓里藏着的铜鬼符和丹炉,本就与恨天之国的器物渊源极深。他把罗盘往桌上一放,指针疯狂打转:“看来这伙人是冲着归墟去的。齐铁嘴,用卦镜推演方位;二月红,你去请陈瞎子出山,他熟瓶山的地形;吴老狗,让你的狗崽子们盯着码头,别让那伙人跑了。”
三日后,齐铁嘴终于算出方位。卦镜里的蓝光凝成一幅星图,指着南海珊瑚螺旋的方向,旁边还浮现出“瓶山为钥,归墟为门”八个字。而陈瞎子那边也传来消息,瓶山古墓的入口最近又开了,里面的湘西尸王似乎被人惊动,夜里常有怪叫传出。
张启山当即决定,由他带队,二月红、齐铁嘴、吴老狗同行,再加上古猜引路,连夜赶往湘西。出发前,霍仙姑派人送来一箱炸药和几柄特制的洛阳铲:“佛爷放心,下三门的人已经在湘西接应了,霍家的妹子们在山里设了眼线。”
火车在湘西边界停下时,天刚蒙蒙亮。接应的人是霍家的伙计,脸上带着伤:“佛爷,那伙面具人已经进瓶山了!他们用炸药炸开了墓道,还放出了墓里的六翅蜈蚣,陈瞎子前辈正带着卸岭的弟兄们在半山腰堵着。”
众人跟着伙计往瓶山赶,越靠近山里,空气越呛人,隐约能闻到硫磺和腐尸的气味。走到半山腰的破庙旁,就听见一阵厮杀声——陈瞎子拄着拐杖站在庙门口,身边的卸岭弟兄们拿着砍刀和土枪,正和一群戴蜈蚣面具的人对峙,地上躺着好几具被蜈蚣咬伤的尸体。
“张佛爷可算来了!”陈瞎子的眼睛虽然瞎了,耳朵却极灵,听见脚步声就喊了起来,“这伙龟孙子邪门得很,枪打不死,刀砍不动,还能指挥墓里的毒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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