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云和身边女朋友不断的体育生同伴们完全不同。
高中时重云觉得早恋是不对的，一本正经地拒绝了不少向他表白的女生后，还要劝诫对方，高考在即，要把心思用在学习上。
当然，重云的劝诫每次都会遭到“你拒绝我就拒绝我呗，找这种理由侮辱人干嘛！说谁心思不正呢？”的抗议。
后来被重云拒绝的女生们还组建了失恋者联盟，背地里管重云叫“雪王”，因为她们说这人冷冰冰的。
到了大学可以谈恋爱了吧？可是重云对爱情似乎没有那么强烈的渴望，他觉得每天和行秋混在一起就很开心啊。
也许是还没遇到那个会让自己更开心的女生？也许吧。
……
两人仍走在从操场去图书馆的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行秋觉得一个人不会平白无故问出“生活开心吗”这种问题。
似乎只有不开心的人，才会纠结于这个问题。
所以行秋说着逗重云开心的话：“和同学们相处得不错，还学着自己喜欢的武术专业，多好呀。”
“我其实不知道，当初是否应该选择武术专业。”
重云的回答让行秋有些惊讶。
“你知道的吧，我家是开武馆的。
“但其实到了我爸这一代，曾经的‘天衡武馆’已经成了‘天衡老字号武术培训班’，很搞笑吧，不过真的就叫这个名字，营业执照上都是这么写的。”
行秋秒懂，他可以想象这样的武术培训班里是什么画风。
想必都是些热衷鸡娃的家长们打着“不能输在起跑线上”的小算盘，送学龄前的小朋友们来瞎比划。
重云继续说道：
“家长也不图小孩子们能在这里真学到什么，武馆的师傅们……不对，应该说培训班的老师们，基本也就教小朋友们学几个看起来唬人的套路就好。
“对于家长们，家庭聚会时，自己的孩子能装模作样地打上一套拳就够了。
“等上了小学，也就不继续学了，会改上奥数班、新概念须弥语之类的培训班。”
行秋想到了那款名为《原神》的游戏。
璃月家长胡乱报补习班的心态，就像《原神》里为了把树脂花光去随便找个圣遗物副本刷刷，出不出货无所谓，看到体力放在那里不用就不舒服。
培训班是一定要报的，能不能学到东西，反而是次要的了。
但小朋友不是养成游戏的角色，人生也没有“面板毕业”这种可以量化的指标。可能闲暇和玩耍比培训班更有利于成长？
“我爸退役前也是国家队的，拿过全国冠军，可现在那些奖牌只是放在培训班门口的展示柜里，当做招揽生源的装饰品。
“他害怕我的未来也和他一样，除了在培训班里哄叽叽喳喳的小孩，没别的出路。”
行秋一时语塞，他从未听重云讲过这些故事。
重云则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机会，继续说道：
“所以其实高考那会儿，他不希望我考体院。我当时的成绩，也确实可以选高水平运动员这条路。哦，你知道什么是高水平运动员么？”
见行秋摇了摇头，重云解释：
“就是专业可以随便挑，金融啊，管理啊，这些热门专业都可以选。唯一的条件是要加入校队，日常参与校队的训练，代表学校参加比赛，拿名次。”
“和你高中时很像哦。可是你现在不也加入了校队，要代表学校参加比赛么？”
“是啊……因为我还是很享受训练和参赛的，这个我肯定不会放弃。”说这句话时，重云脸上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但是……唉，怎么说呢。比如哈，比如我选了金融学，做了金融学院的高水平运动员，那之后的四年呢？我就又要在这四年里，平衡金融学的课程和校队的训练了。”
“嗯，我懂，就像你高中时那样。”
“对的，就是那种状态。可是……我不想继续这样了，真的，太累了……不是身体累，身体累我能接受，比如训练后的肌肉酸痛感会让我觉得很充实。但是……”
重云纠结了一下措辞，在想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但是，不是那种充实的感觉，而是……矛盾的感觉。”
见行秋有些疑惑，重云说：“比如训练的时候，我会想，这会儿同学们在上课吧，老师在讲什么呢？我错过了什么知识点呢？
“上课写作业的时候我又会想，我的队友和对手们是不是正在训练呢？练功练得比他们少了，比赛时我是不是会落后了……”
行秋理解了，这是完美主义者的自我折磨。
他一直知道重云在高中时，要兼顾文化课和体育专项的疲惫，可是不知道真正的痛苦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而是精神上的纠结。
他很想给重云一个大大的拥抱，将他拥入怀中，轻轻地抚摸着重云细软的头发，抚摸着他结实的后背，柔声说：
“辛苦了，亲爱的，真的辛苦了，你很出色，不要苛责自己。”
边走边聊，此刻他们已经站在了天权教学楼下等待电梯的队伍中。
行秋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应该把我们俩加一起再除以二，把我的‘得过且过’和你的‘完美主义’中和一下。”
重云也被逗笑了，然后又很严肃地说：
“还好当时有你。
“在认识你之前，什么翻墙溜出去吃好吃的这种事，想都不敢想，但试了试，发现还挺有趣。
“你带给我的，是高中为数不多的乐趣了。如果没有你，可能整个高中时代回忆起来就只剩纠结和压抑了。”
是的，回首高中岁月，重云以为自己首先记起的，会是又进步了的成绩排名，是参赛拿到的名次，是璃月一级运动员的证书……但都不是。
回首高中，首先记起的，是他骑着单车，后座载着行秋，道路两旁的梧桐枝繁叶茂，正午的阳光透过树影，洒下了一地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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