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既下,尘埃落定。宸王府与林府上下南迁就藩,已成定局。
消息如野火般传遍建京,引得朝野上下议论纷纷,目光复杂地聚焦于这两座即将倾巢而出的府邸。
离京之日,天色微熹,深秋的晨雾尚未散尽,空气中已弥漫着一种不同于往常的肃穆与离愁。
宸王府和林府门前,早已不是往日车水马龙的景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井然有序却规模浩大的迁徙准备。
一辆辆马车首尾相接,绵延整条街道乃至巷口,沉重的箱笼被小心翼翼地装载固定,仆从、侍卫、自愿追随的门客、匠人……人数之多,远超寻常王府的规制, 昭示着此次离京绝非普通的调动,而是一次破釜沉舟的战略转移。
没有喧哗,没有哭闹,只有压低的指令声、马蹄轻踏青石板的嘚嘚声、以及车轴转动的吱呀声,交织成一曲低沉而决绝的离歌。
府门缓缓洞开。
谢宸灏率先步出,他今日未着繁复的亲王礼服,只一身玄色暗纹锦袍,外罩墨色大氅,身姿挺拔,面容平静如水。
唯有那双凤眸,在扫过这座熟悉的王府匾额时,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怅惘,随即化为深海般的沉静。
他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目光已然投向南方。
林希紧随其后,她也是一身利落的骑装,火红的披风如同跃动的火焰,在这肃杀的秋晨格外醒目。
她怀中抱着懵懂好奇的雷雷,小家伙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看着眼前忙碌的景象,兴奋地挥舞着小手。
林希最后回望了一眼这奢华的“繁笼”,眼神坚定,毫无犹豫。
林家的车队紧随其后,林建邦透过车窗,许薇则握着他的手,神情温婉而坚毅,无论去向何方,只要家人在一起,便是家。
送别的场面,出乎意料地盛大,却也暗流涌动。
新帝桓景帝虽巴不得他们速速离京,但面子功夫做得十足。
宫中的仪仗、钦差、赏赐的队伍早早候在城外十里长亭,金银绸缎、御酒珍馐堆积如山,彰显着天家“恩宠”与“荣别”,实则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监视与最后的彰显权威。
文武百官来了许多,车轿塞满了官道两旁。
真心送别者有之,示好未来潜在势力者有之,更多则是例行公事,冷眼旁观这场权力格局的巨变。
人群窃窃私语,目光复杂地追随着已然站在权力之巅的宸王和林尚书,竟在新帝登基后不久便如此干脆地全身而退。
这其中的意味,足以让所有在场的老狐狸们揣摩良久。是功成身退?是明哲保身?还是……以退为进,另有所图?
最外围的角落,静默地停着一辆马车,车帘紧闭,无人下车。
楚云歌,她最终还是未能鼓起勇气与林希当面告别,只能用这种无声的方式,为她少年时代最亲密的伙伴送行,也将一段逝去的友情彻底埋藏。
李曦杰的身影也在人群中一闪而过,他并未上前,只是远远地、郑重地躬身一揖,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仅是李曦杰,率性堂初癸班的其他人,也都站在外围远远的默默的看着,祝福着,羡艳着。
若是可以,谁不愿意远离是非之地,海阔鱼跃?
甄可维哽咽地低声吟唱,那首属于他们青春年少的战歌,身边的齐康揽住他的肩膀,逍遥楼的新主人楚云帆接着搭上,肩膀和手臂带动,回头看向他“够”上的妻子姜芙蓉。
闻香阁的玉兰花,也不知道会用多长时间被替换成层层叠叠的芙蓉花。
观望的队伍中,平阳侯府的其他众人也站在人群的边缘。
三房那个曾经以极为粗糙的手段意图陷害林希的林玢也在其中,她望着远处白马之上那抹耀眼夺目的火红身影——宸王妃,抱着幼子,与王爷并辔而行,接受着百官或真或假的注目礼,那份从容与尊贵,是她穷尽想象也无法触及的高度。
林玢不自然的理理鬓边,她穿着体面的衣裳,妆容精致,却难掩眉宇间的刻薄与郁郁不得志。
仅是两岁之差,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曾几何时,她对那个住在破败小院、穿着旧衣的“外室之女”林希百般欺凌、肆意嘲弄。
那时的她绝对没有想到过,曾经高不可攀的嫡姐林珊与其幼子,落得一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的下场。
那个曾经连仰望都不敢的大伯,终究还是没有守住他的爵位,若不是身为尚书的四叔从中周旋,平阳侯府的一切荣耀险些毁于一旦。
如今的平阳侯是二房继承了,二伯林建世官场沉浮二十多年,他想要的权力,他的抱负理想,终究化成一个虚空的侯爵。
而她自己,又何尝不是整日在那个逼仄的府邸里,为了一点微薄的月例、为了一点可怜的话语权,与那些心思各异的“儿女”们、与府中势利的妾室和仆妇勾心斗角,斤斤计较。
所谓的官夫人生活,就是无尽的琐碎、算计和看不到头的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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