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唐喜怒难测的问话,看似古井不波,平淡,冷漠。但实际上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击打在郭福的心脏。
郭福那已经绷断的神经,在极致的恐惧和求生的本能驱使下,反而找到了一丝诡异的平静。
他知道,在西北王李唐的面前,任何谎言和隐瞒都毫无意义,只会加速自己和整个家族的灭亡。
他瘫软在椅子上,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和精气神,浑浊的目光中充满了认命般的灰败。
张了张干裂的嘴唇,郭福发出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王爷……王爷明鉴……”
郭福没有再挣扎,甚至连“冤枉”二字都说不出口。在绝对的证据和绝对的权力面前,任何辩解都是苍白无力的自取其辱。
“郭家……郭家不想做什么……”
他苦涩地摇着头,像是在回答李唐,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郭家只是……想活下去,想活得更好一点。”
李唐没有打断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桌面。
这轻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审讯室里,却像重锤一样敲在郭福的心上。
“王爷可知,我郭家先祖,乃是再造大唐的汾阳郡王郭子仪?”
郭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遥远的荣耀和现实的悲凉,“先祖功高盖世,蒙天子恩宠,与皇室结亲,看似风光无限。然则,在那些真正的千年世家眼中,我郭家,终究只是军功起家的‘新贵’,是‘武夫’,上不得台面。”
他提到了“五姓七望”——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这些盘踞中原,根深蒂固的老牌士族,构成了大唐真正的上层建筑。他们以血脉和经学传承为纽带,织成了一张无形而又坚韧的大网,笼罩着整个朝堂。
“在他们眼里,我郭家,不过是侥幸得势的暴发户。”
郭福的脸上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无论我郭家子弟如何努力,在联姻、出仕、乃至商贸往来上,都处处受到他们的排挤和打压。他们看不起我们,视我们为可以随意拿捏的棋子。郭家看似显赫,实则如履薄冰。”
李唐的眼神毫无波澜。他当然知道这些。
在后世的历史资料里,对唐代门阀政治的分析数不胜数。郭家,这个在安史之乱后崛起的军事贵族,与传统的高门士族之间,存在着天然的阶级矛盾。
这是一种根植于社会结构深处的鄙视链,并非一朝一夕的功勋所能改变。
“直到……直到武威郡王在安西的坚守,天下皆知。再到王爷您横空出世,光复河西,建立西北王府。”
郭福的眼中,终于透出了一丝精光,那是属于商人的算计和投机者的狂热。
“我们郭家,看到了机会。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也高了几分:“王爷您虽奉朝廷之命,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西北王府与长安朝廷,并非一路人。您在西北推行的均田、商税、官制,无一不是在挖那些世家大族的根!
他们视您为心腹大患,在朝堂上利用‘墨儒之争’,不断攻讦、抹黑您,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这种矛盾,不可调和!”
“所以,郭家认为,这是一个可以左右逢源的契机。”李唐替他说出了后面的话,语气平淡,却带着洞穿一切的锐利。
郭福猛地一颤,低下头去,默认了。
“王爷您与朝廷、与五姓七望有矛盾。而您治下的西北,要发展,要通商,离不开我们这些世代经商的家族。
您鼓励与吐蕃、回鹘、波斯各方贸易,这是您制定的基本国策。我们扶风商会,自是打着这杆大旗,名正言顺地与各方接触。”
“明面上,我们是响应王府号召,促进西北经济繁荣的忠实商人。暗地里,我们利用这些渠道,将一些……一些他们急需的物资,高价卖给他们。
比如吐蕃人,他们缺铁、缺盐、缺药,我们便卖给他们。当然,我们卖的,都是些粗铁、劣盐,并非军国利器。”
说到这里,郭福还下意识地辩解了一句,但在李唐冰冷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小。
“通过这种交易,我们郭家可以获得三层好处。”郭福索性破罐子破摔,将整个逻辑和盘托出。
“其一,是泼天的财富。这些战略物资的利润,远非寻常商贸可比。有了钱,郭家就能招揽更多的人才,巩固家族的地位。”
“其二,是与各方势力建立联系。我们不仅仅是和吐蕃人交易,回鹘、粟特、甚至更远的波斯人,我们都有门路。这些关系,在关键时刻,就是保命的底牌,也是向上攀爬的阶梯。”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郭福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我们想借此,获得与那些千年世家真正平起平坐的资格!他们能做的,我们也能做!
他们能通过联姻和门生故旧掌控朝局,我们郭家,就能通过财富和错综复杂的外交关系,成为一股谁也无法忽视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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