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杏采儿设宴款待了陆长生一番。
杏采儿，就是阿九的孙女，随了杏二娘的姓氏。
说是款待，也只有三人而已。
杏采儿的母亲，当年难产而死，其父，也就是阿九之子，如今在外替周国的贵人送酒，需要再过月余才能回来。
言谈之间。
陆长生也得知了不少往事。
当年他走后，没过多久，阿九便娶妻生子，经营着酒楼，有钱有闲，洛城也无战乱波及。
平平淡淡，半生过得颇为顺遂。
平顺半生，那些江湖的恩怨，修士的打杀，都同阿九无关。
杏二娘的风波也没波及到他。
同陆长生早年所愿，也相差不离了。
只是阿九的发妻走得早了些。
近两年的记性开始不好了，早年的事倒是记得很牢靠。
“陆爷爷，采儿敬您一杯。”
陆长生从善如流，笑着干了一杯。
杏采儿刚一开始确认，陆长生这个容颜不老，模样俊秀的青年。
竟是他爷爷的同辈好友，还非常讶异，有些难以接受。
但作为如今酒楼挑大梁的老板娘。
杏采儿的言行举止也都非常干净利落。
一句“陆爷爷”开口后，后面叫起来也顺畅了许多。
“陆长生，娘当年……”
两杯酒下去，白小飞开始缓缓说起当年的变故。
对着这个容颜不老的年轻男子，他的心思也是颇为复杂。
早年听说游方道士带走陆长生，说踏上仙途的时候。
他还以为都是假的，要么是被骗了，说不定是什么人贩子；
要么是为了学武，被哪个没落的江湖门派忽悠走了。
只是他也知道陆长生不是学武的料子，不然杏二娘也不会不教她武艺。
这些年，他一直以为陆长生在江湖打杀中，也是早早就死了。
哪里想得到踏入仙途竟然是真的。
多年过后，竟然修成仙归来，而他曾经自豪的那点武艺，光在这不老的容颜面前，就已经显得一文不值。
更何况，他的浑身武功都全然被废了。
他年少时的傲气，早已经被残酷的江湖消磨殆尽。
只是见到早年的同龄人，这般的好。
依旧心思难掩的复杂，有羡慕，有不甘，有嫉妒……复杂得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
陆长生听过之后，才知道了个大概样子。
当年杏二娘得了《太阴神功》，杏花楼在这片江湖，曾经盛极一时。
只可惜好景不长，惹来了觊觎门派的结盟讨伐，三十多年前杏二娘战死。
白小飞因被杏二娘废了一身的武功，才留得性命在。
杏二娘当年收留的那些杏花楼弟子，也死的死，散的散。
从那之后，江湖上的杏花楼至此不复存在。
只剩一间名为“杏花楼”的酒楼而已。
本来白小飞还东藏西躲，避了好一阵风头。
后来似乎江湖上，崛起了一个叫什么平仙盟的神秘门派，搅得江湖水深火热的。
那些仇家自顾不暇，也没了心思来斩草除根，寻晦气。
白小飞这才回到杏花楼，了却残生。
……
陆长生听完也是感叹不已。
当初考虑到了留下丹药可能会引来争夺，是祸不是福。
却没想到找来杏二娘心心念念的半卷《太阴神功》，也能造就杏花楼的衰败。
当初的他，好心做了坏事，若早知道……
多想也无用。
一环扣一环，个中因果，早年又有谁能知道呢。
不过按杏二娘的武痴性子，恐怕就是知道结果，也不会愿意对毕生所求放手吧。
后面几人又说了些闲话。
好奇于修仙界的种种，杏采儿也同陆长生问了不少问题。
诸如修士常年闭关，会不会饿死之类的，远远超出陆长生所想的天马行空的问题。
不涉及秘密的，他也都一一解答。
听他讲完不少故事，杏采儿的眼睛里璀璨发亮。
见那副样子，陆长生就知道，她必然是对修仙好奇不已的。
若有灵根，就算资质差些，看在阿九的份上，他也不介意接引一把。
只可惜，没有灵根，连第一步都无法踏出。
……
当晚，陆长生在酒楼留宿了一晚。
同阿九住同一间。
“陆大哥？你真的回来了！”
阿九又开始重复之前的话，仿佛之前半日的记忆消失了一空。
“对，阿九，是我，我回来了。”
叹了一口气，他还是再一次的回答道。
如此类似的对话，已经发生了好几次了。
陆长生知道这是老年痴呆，前世称之为阿兹海默症，是无药可医的。
他用了一阶的疗伤丹药试过，只是效果一点都无用。
疗伤丹药对凡人的老年自然退化，没有什么用。
倒是长生功，有些许用，可也只是制止恶化这一点用而已。
随着阿九的衰老，记忆还会继续消退下去的。
更高阶的治疗也有，但未必是一个老朽的凡躯能承受得起的，陆长生也不敢做多冒险。
……
次日。
天色阴沉。
白小飞当先带头，陆长生和阿九紧随其后。
杏采儿要操持酒楼，并未随行。
三个人，人手一串康记的冰糖葫芦，白小飞牙口不好，咬不动糖葫芦，便没吃。
于是阿九一人拿了两串。
就这样，同辈的一行三人，慢腾腾地，磨磨蹭蹭往城外出发了。
在外人看来就是俩老头一青年。
刚出了城门，天上就下起了蒙蒙细雨。
几人也没有带伞。
不过这难不倒陆长生。
他随手就施展了一个小小的避水术。
雨水落下，却在三人外一尺处尽数分开，好似特地避开三人一般。
见着如此神奇的法术，白小飞心思复杂。
四十多年前，他带着两人，去城南找那些不开眼，坏酒楼生意的小喽喽的那次。
也是他们三人，也是行到一半，就下起了细雨。
只是，当时他是意气风发的少年。
回时，几人浑身尽湿，在雨中还能笑得酣畅淋漓。
不想如今，他却已经拄着拐杖，佝偻着背，行将就木。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过去的时间，终究是回不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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