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映篱刚才打江小楼耳光的做派，实际上是有些不符合她平时的行事风格的。
但按照她平时的做派，就少不了要和江小楼扯皮一顿，耽误时间。
大过年的，谁会愿意把大好时光浪费在这种人身上？
可江小楼这个人生性多疑，陶映篱要是因为不想耽误时间，就这么算了，江小楼反而会疑神疑鬼，觉得陶映篱还有后招。
倒不如打她一顿，让她消了疑虑，之后再杀个回马枪，杀她个措手不及。
陶映篱回头看了一眼路边平整的雪地，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这才跟上其他人的脚步。
几个女知青去了陆家，把陶映篱几人送回去，本想就这么离开，各回各家的。
但陆母本就有意留她们吃饭，今天陆宁受欺负，几人又帮忙去撑腰，陆母自然就更不可能放她们走了。
好说歹说，非要让几人留下来吃个午饭不可。
盛情难却，几个女知青只好留了下来。
陆母就把陆铮叫去厨房帮忙，让陶映篱留在房间和几个女知青聊天。
陶映篱见陆宁还是闷闷不乐的，想了想，便说道：“宁宁，你回屋把这件衣服换下来，姐姐给你补好。”
陆宁猛地抬起头来，杏眼亮晶晶地望着陶映篱，那意思大概是说“还能补好吗？”
陶映篱看出她的想法，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蛋，“能补，姐姐保证，补过之后，比之前还要好看。”
陆宁破涕为笑，跑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几个女知青面面相觑。
“阿篱，你真能补好啊？”
刘家小孙子智力有缺陷，下手不顾后果，陆宁的衣服被他用剪刀划了挺长的一道口子，估摸着都有十厘米了，这种口子比破洞还要难补呢！
陶映篱没回答，反而去五斗橱那里拉开了一格抽屉，从里面找出刺绣用的绣线和绣绷。
这些东西还是当初徐蓉珍不许她扔那件磨破的衬衫，说补一补还能穿的时候，她心血来潮买的，没想到会在今天派上用场。
几个女知青看陶映篱这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也都不问了，就坐在屋里瞪着眼睛，想看看她能补出个什么来。
于是陆宁抱着衣服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屋里的知青姐姐全都盯着她手里的羽绒服，小脸顿时露出紧张的表情。
还是程素秋咳嗽了一声，其他几人才终于收敛了表情。
陆宁这才走到陶映篱面前，把羽绒服递给了她。
“宁宁，你去我抽屉里找一个布包，这一块的羽绒要先收起来。”
陆宁乖乖去找了布包过来，陶映篱这才从侧面把羽绒服的缝合线拆开了，露出绣绷能塞进去的口子。
之后她又找了一块做棉衣时剩下的真丝内衬，剪下来一块，垫在了被划破的地方下面，这才固定好了绣绷，穿针引线，一针一针地补起了衣服。
她先是把破口一点点缝好了，随后又在缝补的痕迹上做起了刺绣。
由于口子是细长的，羽绒服又是奶白色的，不适合绣太鲜艳的图案，陶映篱就选择按照口子的形状，绣了一根竹子。
她的绣技其实是很好的，只是从前多是拿来消遣，并不以此谋生，所以往往只绣一些抹额、手帕、荷包、腰带之类的小东西。
像是裙子、屏风一类的大幅刺绣，她几乎从来不做，唯一一次绣了一副八扇屏，也是给太皇太后的寿礼。
眼下补个衣服，在上面覆盖一层刺绣，对于陶映篱来说，只是小场面。
可屋里的其他人却都看呆了。
这年头虽然也有一些人会刺绣，可说到底还是很少见的。
更别提陶映篱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竟然会这种需要勤学苦练的东西，还绣得这么好……
由不得屋里几个女知青不震惊。
至于陆宁，她就是全然的惊喜与崇拜了。
漂亮姐姐果然是仙女，什么都会！
陶映篱很受用陆宁那崇拜的小眼神，微笑着绣完了最后一针，剪断绣线，把绣绷拆下来，这才又将羽绒塞了回去，用藏针缝一针一针地把拆开的部分缝合好了。
“穿上试试。”
陆宁把身上的小花棉袄脱了，套上羽绒服跑到了陶映篱的梳妆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衣服。
原本划破的位置，多了一根细长的竹子。
为了不显突兀，长竹两侧还有几根短竹和小小的竹笋。
最可爱的是，陶映篱还在最下方，绣了一个小小的抱着竹笋的熊猫。
陆宁的眼睛里像是盛满了星星。
在她的记忆里，从来没有人如此在乎她的感受，完完全全地拿她当做一个平等的人。
哥哥虽然对她好，但却总拿她当小孩子。
如果今天的事让哥哥处理，哥哥或许会给她买一件新衣服，却不会考虑到，她真正在乎的不是什么羽绒服，而是漂亮姐姐送给她的礼物。
这件衣服在她的眼里是不可替代的，但却被别人划坏了。
衣服上的口子就像一个伤疤，深深烙在她的心里。
但漂亮姐姐却帮她把衣服补得比从前还要好看。
就像落在伤疤上的一个温柔的吻。
陆宁的眼中闪动着点点泪光，跑到陶映篱跟前，一头扎进了她的怀里，有些哽咽地说道：“姐姐……”
陶映篱低头抚摸着陆宁的头发，低声安慰她，“宁宁不哭，姐姐会帮你讨回公道——”
下一秒，陶映篱的表情凝固了。
她抬起头看了其他人一眼，发现许红霞她们一个个也都瞪大了眼睛，这才有些不敢置信地问她们，“你们刚才……是不是也听见宁宁……说话了？”
许红霞几人动作非常一致地点了点头。
门外，正要叫几人吃饭的陆母顾不得礼节，推门而入，抱着陆宁的胳膊让她面对着她，语气激动地说道：“宁宁，你刚才说话了？再说一遍、再说一遍给妈听听……”
陆宁有些无措地看了陶映篱一眼，发音生疏又缓慢地说道：“姐——姐——”
许红霞悄悄和窦敏咬耳朵，“怎么回事啊？这还能治好吗？”
哑巴不都是天生的、一辈子的吗？
还有半路突然学会说话的？
窦敏微微摇了摇头，低声道：“村里老人说过，陆宁从前会说话，就是这几年突然不会说了。”
陆铮在堂屋等了半天没人来，走过来看是怎么回事，刚一到门口，就听见陶映篱一脸喜色地对他说道：“陆铮，宁宁刚才说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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