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不移醒来后,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农家小院里。
身上的衣裳也换成了干净的,磨得流血的双脚还涂着一层药膏。
一个扎着总角的小丫头凑了过来,嗦着指头问道:“你醒啦,容儿要去告诉阿爹阿娘......”
他一把将女孩扯到床边,癫狂地叫道:“我的东西呢,我的东西呢!”
“容儿不知道......”
女孩噙着泪摇头,害怕极了:“爹娘去报官了。”
苏不移更惊慌了。
显然浑沌的脑子、还未从杀人的惊惧中清醒过来。
“报官作甚,是来抓我的吗?”
那个叫容儿的姑娘吓得哭出声来,却也扭不过床上的那个大人。
苏不移生怕她的哭喊声引来周围的邻居,忙抓起旁边的软枕将她的口鼻捂上。
“别哭了,别哭了......”
他的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汗是泪,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找到自己的东西,然后回江宁府与瑶儿团聚。
渐渐地、那女孩便不哭了。
穿着虎头鞋的小脚微微抽搐了几下,便耷拉在床沿。
上头的虎头须须还沾了些泥巴,定是在院子里玩耍时弄脏的。
苏不移这才意识到,自己又杀了一个极其无辜的人,吓得赶紧丢开了软枕,退至床角。
用食指轻轻戳了戳女孩的身子,没有反应......
他吓得光脚爬下床去,冲到了院子里,院中的叉竿上还晾着一件衣裳。
仔细看,是他的衣裳,还湿漉漉地滴着水。
看来女主人刚走没多久。
苏不移不想留下任何罪证,将衣裳扯了下来,团成一团,又进到主屋里搜寻了一圈。
可那布袋就那样光明正大的放在桌子上,并没有被主人家藏起来。
他打开袋口看了一眼,玉石佩饰跟盐引都在里头,一样没少。
“原来......”
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疯了一般地逃出了院子......
自此,江宁府便少了一个无人在意的苏不移,京城却多了个腰缠万贯的苏老爷。
没有人知道,他是靠什么起家的。
也没有人知道,他祖籍在何处,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众人只道,苏老爷是经商奇才,待夫人极好,二人成亲多年,却依旧如胶似漆,连妾室都不曾纳过一个。
头胎生子,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恭贺了。
穷苦人家一举得男,都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
苏老爷得了麟儿却看不出半点高兴,这老大的脾性简直和他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不想儿子再走一遍老路,管束得越发严厉,时常鞭策敲打。
倒是对女儿苏婉容宠溺呵爱一些,总觉得亏欠了她什么。
旁人家的姑娘从小便开始跟着嬷嬷后头学规矩,习妇德妇容。苏老爷不愿剥去容儿的天性,她喜欢什么便买下什么,唯恐她皱一下眉头。
可商人的眼里,只能看到利益。
儿女的婚事,也不过是一桩买卖罢了。
他极尽讨好想与安远侯府攀交,却始终像是隔了层窗户纸一样,近也近不到哪里去。
于是撺掇女儿:“容儿要嫁,就得嫁给这世上最好的男儿。”
苏婉容不解:“最好的男儿?”
她不知道父亲说的是谁。
苏老爷指了指场中挥杆的少年,那会沈晏清正是龙驹凤雏之姿,宝剑珠袍,在马球场上恣意驰骋,如冉冉东升的朝阳。
轻易便能俘获了少女的芳心。
苏婉容虽是春心萌动,但尚且懵懂,倒也没生出非要与他怎样的心思。
忸忸怩怩的,尽显姑娘家的羞怯。
苏老爷向来通晓人性,他坚信没有比侯府更好的姻亲,便摸着手上的黄玉扳指问道:“你自小与你的晏清哥哥一道长大,他待你好吗?”
“自然是好的。”
苏婉容面上窃喜,低头摆弄手里的扇子,两只绣花缎鞋抵到一处。
苏老爷捋了捋胡子,又道:“沈公子谦谦如玉,也许待别人也是一样好的。”
“不一样。”
苏婉容急忙抬头,语气十分肯切:“晏清哥哥待我,自然是和旁人不同的。”
他轻咳了一声,故作敷衍状:“好......父亲不同你争了。”
这倒勾出了女儿争强好胜的性子。
“晏清哥哥说,此生只心许容儿一人。”
苏婉容扯着他的衣角,非要当场辩出个好歹来。
可沈老爷的一句话,就让她涨红了脸。
“等他瞧上哪家的官家小姐,就不会对你那么好了。”
“都是娃娃们年少的戏言,做不得数的。”
他淡淡瞥了自家女儿一眼,仍旧是咬着唇不肯服输的模样,便知晓她坚定了心念,紧锁的眉头也终是展开了。
火舌贪婪地卷噬着洒入铜盆的纸钱,灼热的气息将苏夫人的脸熏得红彤彤的。
她扶了扶簪在发髻上的白花,红着眼睛问向旁边的婆子:“容儿可回来了?”
婆子回首望了一眼站定如松的老爷,答道:“回夫人的话,已经遣人去安远侯府请姑娘了,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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