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薛定谔的改戏
一众人陷入困惑，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从周围人的神情里判断自己到底有没有听错。
他们没有听错，这段戏，既需要改，也不需要改。
腾华涛问：“老张，你到底啥意思？”
好像从筹备工作的某天开始，腾华涛就不再管张然叫“小然”，而是改叫老张，虽然他一点儿也不老。
杨蜜碰了碰他：“别卖官司，”
他没有卖官司，他只是在整理自己的语言。
这场戏既需要改又不需要改，是因为杨蜜和腾华涛只是看起来产生了冲突，实际上他们的需求并不矛盾。
腾华涛需要整个剧组安定下来，他不希望因为黄小仙人设崩坏而重新构造所有的剧情，那会让前期准备工作全部浪费，所有人都得加班加点。因此，黄小仙这个人整体上必须是善良的。
杨蜜希望她的人物能够凸显出来，黄小仙必须要有自己的人格，她不能是白莲花，她得有自己的选择。因此，黄小仙必须展露出“坏”的那一面。
在这个“污蔑式”手撕渣男的场景里，黄小仙既要善良，又要“坏”。
该怎么做呢？
办法很简单，只需要给陆然加一句台词。
“什么台词？”杨蜜问，
腾华涛等人满脸好奇，
只要一句台词，就能平息所有的矛盾吗？
张然轻轻说：“这句台词就是，陆然问黄小仙，‘小仙，你说，他说的是真的吗’？”
编剧鲍晶晶用自己的手捂住了陆然的嘴，现在，她得松开。
只有把黄小仙推到台前，才能看到她的内心。
其他人要么更加困惑，要么恍然大悟。
郭京飞在旁边点头，说出自矛盾发生以来的第一句话：“我理解你的意思。”
他能理解，因为他也进入了人物。
从他这个人物的视角，他其实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这场戏明明是三个人的对峙，王一扬和陆然之间存在明显的角力关系，他们在硬碰硬，
但另一个重要人物黄小仙却忽然失去了自己，没人和她对话，没人和她碰撞。
事实上，在张然火力全开输出郭京飞的时候，郭京飞一直本能的想去看杨蜜，他很想听听杨蜜是怎么说的，因为这件事本质是他和杨蜜的矛盾，而不是他和张然的矛盾。
可这是他第一次拍电影的第一场戏，是很重要的，因为重要，所以变得小心翼翼，他没有按照以往的习惯把自己的感受讲出来，他遵从了导演和编剧的要求，强迫自己的视线集中在张然身上。
不过现在，在张然的带头下，他也可以说出自己的本能感受了：“陆然很生气，所以他会绕过王一扬，直接和黄小仙对话。”
这绝对才是陆然这个人物应该做出的事，被前女友的现男友所污蔑，不是逃跑，不是和现男友争执，而是会把注意力集中在前女友身上，问她到底什么意思。
在场的其宾客也会是这个感受，他们是黄小仙和陆然的朋友，在他们眼里，发生矛盾的是陆然和黄小仙，他们也会要求这两个人对话。
编剧鲍晶晶明明意识到这一点，为了阻止对话发生，为了黄小仙和她自己的“善良”形象，她用尽了各种办法阻止人物开口，牙染色，“嗓子发炎”，这是不对的。
腾华涛沉思着：“陆然问出这句话……”
问出来后，黄小仙在这场戏里便凸显了出来，她成为了全部力的中心，陆然希望她说真话，王一扬希望她配合自己，黄小仙还有自己的主意，她到底希望报复陆然，还是“算了”。
她不再被故意隐藏起来，她会主动表现出内心，做出选择，这个时候，这个人物的由内而外才会真的被观众感知到。
编剧鲍晶晶问：“然后呢，黄小仙要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张然摇头：“我不知道。”
鲍晶晶挑起眉毛：“你不知道？”
张然转向杨蜜：“黄小仙会做出什么选择，不如交给黄小仙自己来决定。”
杨蜜一愣。
临场发挥，即兴表演？
腾华涛叹了口气，但还是说：“那就拍一段儿看看吧……”
他似乎并不相信会产生多么好的效果，但张然既然给出了解决办法，在其他人没有更好的办法的情况下，大家只能照做。
各部门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这场已经拍完的戏要重现再拍了。
张然对郭京飞说：“哥，麻烦你了。”
郭京飞笑着摇头：“不，我得谢谢你，你把我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张然点点头，对于戏剧和表演有相同理解的人，自然能互相明白。
他拉着杨蜜，回到餐桌旁待机，这场戏的开始，就是他们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郭京飞面前。
此刻的杨蜜，并没有质疑腾华涛和鲍晶晶时那样的果断，她有些犹豫：“张然，我要怎么演才最好？”
张然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杨蜜感到不可思议：“真你不知道？”
张然说：“杨老师，既然你替黄小仙提出了反对，就应该知道黄小仙会怎么做吧？”
杨蜜说：“我……不太确定。”
她确实不确定真正的黄小仙到底会怎么做。
张然低声说：“杨老师，我不想显得太过自信，我的意思是，如果陆然是我呢？”
杨蜜一愣：“嗯？”
张然说：“如果我和你的好闺蜜劈腿了，在现在这样的场合里，你会给我一个清白，还是趁机侮辱我呢？”
杨蜜静静地盯着张然，她把自己代入了那样的场景里，她在用力思考，以她的果断，她本来以为自己会很容易得出答案，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大脑竟然逐渐一片空白，
终于，她费力地摇头：“我不知道。”
她的回答令张然感到惊讶，
杨蜜爱恨分明，对待感情从不会拖泥带水，她这样的人面对劈腿，应该会把渣男的头拽下来。
张然沉默了一会儿：“或许，黄小仙本人也不知道。”
“嗯？”
腾华涛没有给出他更多解释时间，他在监视器旁大喊：“各部门准备，2，1……action！”
张然的眼神立刻变了，他瞬间进入了王一扬的角色，说出了开场的台词：“哥们今天让你好好亢奋一下！”
他拽着杨蜜大步走到了郭京飞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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