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睁开眼，爹爹在你面前，快睁开，让爹爹看看我们的宝贝柔儿。”
宫赤君的声音更软了，软的如同一眼会腻死人的春水。
慕云卿紧闭的眸子，竟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缓缓睁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邪魅却不阴柔，苍白却不阴冷的绝世俊颜。
他有一双乌黑清澈的眸子，可若仔细看，又仿佛遮盖了一层若隐若现的薄雾。
那薄雾遮挡了太多情绪，也太过复杂，复杂到让人无从探究其真正的情绪。
慕云卿这是看呆了。
这就是她的父亲吗？那个传说中惊才艳艳，温文如水的父亲吗？
宫家几代人，无论男女，总归是生来就有过人之处的。
可唯独父亲，不仅才貌双全，他还有一颗不甘被束缚住的狂野之心。
当慕云卿亲眼看到这个谪仙一般的人物时，她总算能够明白母亲，为何放着青梅竹马的夫君不要，在恢复记忆之后，一心跟着宫赤君了。
但他们，终究还是不能殊途同归。
就在十六年前的那个夜晚，血染了宫门，也同样毁了这顶好的男人。
“柔儿，多年不见，我们的小丫头真的长大了。”宫赤君温柔的扶上她柔软的面颊。
这张一直被男子身份遮掩住的娇嫩面容，此时看来，也是一多半随了父亲的。
慕云卿嘴唇揶揄了几下，好半天才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来。
她声如蚊呐般的问道：“吐蕃退兵，还有没有可能了？”
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为上乘。
可宫赤君却笑着摇了摇头，“傻孩子，我若不这么做，你母亲会露面吗？”
慕云卿眉头一蹙，很是不解的与他四目相对。
这一次吐蕃出兵，意在占据中原，成为统一天下的宗主国。
可听宫赤君所言，他似乎是有意利用这个贪婪的番外小国，来达成自己的某种目的。
上次见到他，他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而如今活生生站在面前的，这个吐蕃尊重的军师，就是她死而复生的父亲。
可这个父亲不是来找她一家团圆！
反之，他要亲手毁掉母亲，为自己心中那早已扭曲变形的愤怒找一个发泄的口子。
慕云卿忽然就释怀了，了悟了。
她冷哼一声，再向后退了一步，眸色平静的再度看向这似乎不笑，也永远像是在笑的男人。
宫赤君的眼底暗芒忽闪。
不等他开口，慕云卿已经抢先一步道：“君寒是我的夫君，是我孩子的父亲，爹，若你就此收手，与我回到王都，无论如何，我都会让……”
当即将叫出“母亲”二字时，她猛的一顿，眸子微垂，好半天才音色低沉的说道：“我会让燕王妃亲自与你对峙，将当年的恩怨讲清楚，对与错，是与非，总归要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聊一聊。”
她和父亲一样，都无法原谅燕王妃。
所以她也不愿意继续称呼那个自私的女人为母亲！
宫赤君愣怔了片刻，旋即哈哈大笑道：“柔儿，你终究还是太天真了，你回去问问你的丈夫，问问你孩子的父亲，他还认不认得他口口声声叫着的夫人了！”
话音未落，营帐外已经响起密密麻麻的一层脚步声。
看来水源的骚乱已经被解决了。
不知死了多少凤池宫的暗卫，慕云卿的瞳孔用力紧缩着。
她双拳紧握。
宫赤君柔软的声音再度钻入耳中，“回去吧，问清楚后，再来找为父商量你的大计，可那个时候，也不知我们的柔儿还会不会这么理直气壮的让为父收手了！”
一群人出来，最后却只有她一人回到风仓渡口的营地。
刚迈入大帐，就被一迎面走来的身影紧紧抱入怀中。
聂君寒真是快被这蠢丫头给吓死了。
他狠声责备了几句。
可当慕云卿湿漉漉的眸子看向他的时候，再多的话，也被硬生生吞回了肚子里。
之后，他听到他的蠢丫头一字一句的问道：“夫人是谁？是那个给我留下地契和银票的女鬼？”
在回来的路上，她总算想起那天在慕家祠堂发生的事。
肉来香，以及之后愈发壮大的凤池宫商户，用的可都是那女鬼留下来的银票和地契发家的。
虽说凤池宫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然则，慕云卿有自己的坚持。
反正女鬼主动上门送钱，他们阴间也用不着这些金银珠宝，不如就给她这个用得着的活人。
存着这样可笑的想法，她便用那笔钱，开始了自己的经商生涯。
在赚了钱后，自己也真的占尽女鬼的便宜，反而是将之前的银票如数放回到那盒子里。
至于地契，那院子和酒楼都被自己征用了。
还是还不了了，只能折合成现银，一并放入盒中。
而那盒子，也在几年前被阿九送回到慕家祠堂。
女鬼出现在慕家的地盘上，那肯定就是慕家的祖先了。
如今自己的身世真相大白，沈梦琪也死了，她自然不能再占外人的便宜。
将放着银票的盒子送回祠堂，不管那慕家两个熊孩子谁先发现，那也算物归原主了。
但现在，她可真是肠子都快悔青了。
夫人……夫人……
她记得，那天在祠堂外，自己半睡半醒之间，也听到有人在屋外叫着这个称呼。
但那时的她，整日虚度光阴，以咸鱼自居，倒是对外界的事一概不管不顾。
故而如此突兀的细节，竟被自己生生错过了。
现在再一回想，慕云卿双眼喷火的看向面色复杂的聂君寒。
他每次有事情故意瞒着自己的时候，就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这世上，就没一人比自己更加了解这个男人，甚至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
所以不用聂君寒明说，答案，就已经写在了他的脸上。
慕云卿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怒火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比腊九寒冬的风还要刺骨的冰凉。
聂君寒很是不安，他下意识的想要去抓慕云卿的胳膊。
可她却一闪身子，决绝的躲开了他的亲近。
“云卿！”
“你这个大骗子，你给我闭嘴！你明明知道，你明明早就知道那个女人还活着，可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你为什么就不能跟我实话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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