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以极其歆羡的态度赞颂了张天骥的山林隐逸之趣,不料却因此而遭到了时人的责难。邵博《邵氏闻见后录》卷十五记载说:“或问东坡:‘云龙山人张天骥者,一无知村夫耳。公为作《放鹤亭记》,以比古隐者,又遗以诗,有“脱身声利中,道德自濯澡”,过矣。’”而东坡则笑曰:“装铺席耳。”“铺席”为宋人俗语,意即“门面”。这段对话说明,即便在当时,依旧有人不曾吃透文章,以为作者在无端抬高、歌颂张天骥这一“无知村夫”。而作者的诙谐答辞则又透露出了其言在此而意在彼的消息:无非是借说山人来寄托自己的感慨罢了。
那么,作者彼时有何感慨,又因何不直白,却要借山人来做文章?原来,作者因上书批评新法,开罪了变法派,不安于朝而于熙宁四年(1071)自乞外任,这是他政治生涯中的第一次打击。至作本文之时业已第八个年头,他仍然浪迹在外,不能还朝,心头难免产生抑塞之感。仕既不如意,隐亦不能得,因羡山人之闲放,慨自身之受束,便措辞巧妙地表白自己对隐逸生活的向往,对党同伐异的官场的厌恶与不满。他在上引“澡”字韵的同一诗篇(《过云龙山人张天骥》)中写道:“吾生如寄耳,归计失不早。故山岂敢忘,但恐迫华皓。从君好种秫,斗酒时自劳”,可以透见此种心情。
作者曾盛赞唐代诗人兼画家王维的诗是“诗中有画”,而一身荣膺散文家、诗人、画家等等称号的作者本人,其《放鹤亭记》这篇文章,则又可谓是文中有诗亦有画了。文于中间纵论隐居之乐后,本已成言讫意尽之势了,不料作者手中那支生花妙笔,又以楚辞笔法撰出“放鹤”“招鹤”二歌诗来轻轻收住全文。歌辞既清旷,意绪亦飘忽,使文章更富韵致而耐人吟味。寥寥短幅之中,画意又较诗意为浓。不仅二鹤之一招一式皆可成画,即如山人之一举一动:“升高而望”、放鹤招鹤、“黄冠草屦”“葛衣而鼓琴”“躬耕而食”,作者与山人乐于其亭之一咏一觞,以及“冈岭四合,隐然如大环”,“春夏之交,草木际天”,“秋冬雪月,千里一色”等自然景物,莫不涉笔皆是画。其画有山有水,有人有物,有动有静,读之味之,令人如身履画境而觉心旷神怡。
两两成对,交替行文,也是本文艺术上的精到之处。作者为文,或事或典,或人或物,每好成对双行,本文尤为突出。如山人与鹤、鹤与山人(见首段、末段),宾客与亭主、隐德之士与南面之君、鹤与酒(皆见中段),他如“旦则”“暮则”,放鹤、招鹤,“《易》曰”“《诗》曰”等,都或平行,或相反,或对勘,或伴讲,交替行文,相映成趣。且出处转掉,极其自然,全不费力。此等笔意,的确使人称羡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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