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琴声已尽,那厢琴身又起,长安城中,多少人月下抚琴风月正浓,多少场欢事聚了又散?
项天歌忙完了事情,晚间才赶回家,一回家就瞧见,项长春在前院亭榭中摆酒,衣襟大敞,一边喝着一边抚琴,身旁倚朱环翠,还有家中歌姬随声唱和。
看到这种景象,项天歌悬了一天的心终于落了地,心中道,才正常啊,对嘛,这才是他父亲……
不过话说,项长春怎么抚起琴来了?他努力回想,只有在幼时才见过父亲摆弄古琴字画,那还是他官小言轻的时候,后来他当了大官,就‘堕落’了,整天不干正事,只顾买醉享乐,收银子玩女人——典型的吏部官员做派。
项长春弹的是长安古曲《南天辞》,有文人作词,也就如此时歌姬所唱:
“富贵如烟人如梦,
一见秋月岁月空。
弃了扁舟,拜了金幢,
再读子集疏孔孟。
竹林依茂,江山潮弄,
终遇南天得明洞。
故梦摘星,今枕宝瓯,
拜相封侯天无求。
辞了灞桥黄昏柳,
昭昭日月为谁候?
堪堪回首,迟迟相送,
难忘疆城黄沙漠漠,
不舍明堂高烛灼灼,
长风过境箫声送,
当年曲池诗魁首,
春夏已尽秋未浓,人无踪,
锦服空腐酒将嗅,骨化风,
星河留情渡君返,
南天有意召我还,
孤魂何须怜?
不悔登九丘。”
一曲将尽之时,项天歌才走到亭内,弹完琴眯眼小憩的项长春闻旁边侍妾们突然不再笑语了,才睁眼看见他,怨怨地瞅他一眼,似在埋怨他扫兴。
项天歌在对面坐下,让歌姬仆从们悉数退去,只让他父子二人独处。他又见台上盛放的不是寻常酒菜,而是祭祀所用的腊胙果品,当中还有一个三足香鼎,点着一根长香。
他指指这祭桌,奇怪地问:“今日又不是什么家祭节祭的日子,父亲你弄这些作甚?再说,真要祭祀,又弄这些脂粉女伎,莺莺燕燕弹弹唱唱,受祭之人在天有灵恐怕也要被你气死……”
项长春白他一眼,倔强道:“你这混嘴,能不能对你老子说点好听的?设祭有心就好,神灵明智,怎会拘泥形式?”
项天歌也不跟他斗嘴,认了下风,问道:“那父亲你是在祭奠什么嘛?”
项长春张口,也没说,只将一樽酒挥洒于地,摇头道:“算了,别问这了。”
项天歌心里还念着正事,有很多疑问要向他求证,自然就把眼前疑惑搁下了,急着向他问起方天舒。
如果这世上的父亲大致归类为两种,一种是慈父,一种是严父,那项长春哪种也算不上。
现代人的生活中,很多父亲都会给小孩讲‘睡前故事’,古代人的日常中,许多父亲也会绘声绘色地向孩子讲述先贤史记,但是在项天歌幼时,项长春从来没给他讲过一个故事,在他印象里,每晚回家,项长春要么是在外面花天酒地还未归,要么就是已经醉倒了,他只能抱着自己受训完疲乏的身躯,默念着白天师父教的心法,在丫鬟仆从的守候下‘孤独’地睡去。
然而,今晚,项长春放下酒杯,在夜深人将眠时,给项天歌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项长春娓娓道:“……他不愿意向官员行贿投卷,所以方天舒就将他引荐给了我,因为方天舒知道我不会跟他索要贿赂,会为国识才用人……”
项天歌忍不住打岔:“方天舒是不是把你当成别人了?”
项长春伸手就是一巴掌拍向他的后脑勺,无奈项天歌身手好反应快,他一掌落空——从项天歌十岁起,他就再也没打着过他了。
项长春只能丧气地收手,继续讲述:“其实你也没错,那时候方天舒确实看错了人……他和萧长青都错信了一个身在官场身不由己的人……”
萧长青向他投卷之后,他爱其才识,便写保荐书为之保荐,本来无碍,谁想崔言之找上了他。那时候他刚成为吏部侍郎,多受同僚排挤打压,崔言之更是难容他,因为那时他是个清官,虽放浪形骸,而在公事上端端正正不走邪路,进了吏部就一直想有所作为,毫无疑问,这当然与吏部的作风背道而驰了,所以他那时就成了崔言之的异类。崔言之就想把他变成一个‘一般’的吏部官员,与他们同流合污。
崔言之那时已经知道了方天舒与萧长青的事,他才不会大度放过他们,而向项长春投卷,就是他下手的好时机,于是他让项长春作假证诬陷萧长青行贿,如此即可报复萧长青,也可将项长春拉下水。
而项长春妥协了,答应了崔言之,帮其陷害萧长青,以作保住官位,‘融入’吏部的‘投名状’。
那时候,他怎敢忤逆身为皇亲国戚的天官崔言之?他若不答应,他就是正式与崔言之撕破脸,南晋官场将不会再有他一席之地不说,他的身家性命恐怕都难保。
当然,项长春知道,别无选择身不由己也都不是助纣为虐的理由,所以他向项天歌坦白,他是屈于崔言之淫威为自保出卖了萧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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