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凤歌与项天歌正在望月楼上‘互诉衷肠’之时,外面的九回街上又起了一阵乱子。
户部尚书杜谦的车马仪仗穿街而过,马蹄掠道,街面上人人退避之而不及,官车过处,百姓叫苦。
高头大马锦篷官车气势轰轰,官威气势不可近瞻。街旁百姓慌忙避散,小商贩的货摊散了一地,他们看着官车去处,叹气摇摇头,又收拾收拾街面,继续营生,已然习以为常。
这次杜谦的仪仗还未出九回街,在街尽头准备转入与九回街垂直的德容路上,前面开路的骏马高嘶一声,刹之不及,前面乱了一片,后面也倒了一片。
原来,与此同时,德容路上刚好又另一支仪仗过来,整齐归整,鸣锣开道,队伍清减,而规仪整肃。
开道的郎官急急忙忙的,又受此惊,一时恼火,当街就对着那排仪仗呵斥起来:“哪家不懂事的!还不快滚!”
那对仪仗的锣声停住了,也不行进了,直挡在前面,不退也不进。
这下把杜谦这边的人看愣了,个个燥起来,对着那边破口大骂。杜谦在马车中听到动静,加上刚才突然停车害他差点从车篷栽出去,他更是火大,听到下人叫嚷,他直接出了马车,对前面吼:“什么情况?谁敢挡本大人的道?”
“尚书大人好大的威风。”
只见德容路上,随行侍女撩开了仪仗中间的马车的车帘,显出一张玉颜,通身气派。
杜谦一下如五雷轰顶,这回真的从马车上摔了下去,在地上滚了几圈,连滚带爬地奔上前,整整仪容,噗通跪下,伏地行礼:“微臣参见昭明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微臣不知殿下亲临,冲撞凤驾,微臣有罪!”
随行之人及路旁百姓见此状,纷纷拜倒向她行礼。她面色平和,让众人平身,独没让杜谦起身。
景宁浅笑,不见愠色,“杜尚书是进士出身?”
杜谦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此时已是满头的大汗,看着她的笑心里更瘆得慌,“回殿下,微臣是天成三年的进士。”
“那杜尚书必是饱读诗书,深知礼法的,对吗?”她问。
杜谦双手开始颤抖,又伏地一拜,“是……”
景宁的眼神转冷,“那请尚书大人给本公主解释下,按照本朝仪规,官员出行有何礼法?”
杜谦心虚难当,结巴道:“回殿下,按照仪规,官员出行……除了微服出行,需用回避、肃静、官衔牌、铁链、木棍、乌鞘鞭、金瓜、尾枪、乌扇、黄伞等随行仪仗……之外,还要“鸣锣开道”……礼法规定,官员仪仗……过街不可驱车,过市不可践踏,遇田必须绕行……鸣锣开道为官员出行必有礼规……仪仗大小、鸣锣多少下,都可示官员品级大小官位高低……”
“那为什么礼法要求‘鸣锣开道’,且过街不可驱车,过市不可践踏,过田必须绕行?”
“……鸣锣开道是为提醒当途百姓避让,以免惊扰百姓,过街不可驱车、过市不可践踏、遇田必须绕行,是为……不乱街市,不扰百姓营生……”豆大的汗珠随他的头一磕地而砸落。
景宁微笑点头,“很好,杜尚书不愧为天成三年科举三甲,为官多年也是深谙官员仪规。”
杜谦听出了满满的嘲讽:“殿下,微臣有罪……”
景宁却摇头,缓缓道,“不,尚书大人无罪,是百姓有罪。他们的罪过就是生来为民,得忍受权势之人任意弄权随意使官威,不能有怨,无可奈何,心中即便有牢骚也只能怪责南晋朝廷吏治不严,抱怨自己错生在南晋。尚书大人无罪,是南晋有罪,罪过就是育尔等知礼而不守之人,用金银奉养你们这些官员的锦衣玉食养尊处优,所以南晋活该受百姓怨声载道,活该人心离散国力衰微。尚书大人无罪,是昭明有罪,昭明的罪过就是,无所事事游于街市挡了大人的路了……”
“殿下!”杜谦满面赤红,拿头呛地:“微臣知罪了!”
景宁面色瞬间变得吓人,目光如刀,语气仍平和,转而轻笑一声,仿佛想起了什么笑话,“方才杜尚书说鸣锣的次数可示官员品级大小官位高低?那杜尚书你从不鸣锣而出行,这表示你的品级为何呢?”
杜谦哑口无言,怔了半晌,“微臣知罪,微臣不配为南晋朝廷官员,请……辞官自省……”
他抬起头来,用颤颤巍巍的双手拿下头顶的乌纱帽。
围观的街旁百姓唏嘘不已,又顿觉大快人心。
景宁道:“杜尚书言重了。据罗云门了解,杜尚书为官多年,掌南晋国库,治百姓民生,兢兢业业为官有道,还算清廉,也是有功于南晋,可以造福于百姓,多年劳苦功高,昭明又怎会轻易罢免你这位南晋大司徒?你行为慌张,横行街市,也是为了公事,昭明不想苛责你,只愿杜尚书能言于律己,恪守德行,不要漠视礼法,惊扰百姓罢了。将官帽戴好吧,这顶乌纱戴在你头上是千斤之责,而不是作威作福的本钱,你可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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