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伟材的逍遥梦从一队榼脑罩甲穿靴的兵士把他从妓子被窝里扯出来开始破灭的,他甚至连隔夜的花酒都没醒。即便对方笑容可掬,他还是难免手足无措,毕竟寻常人哪能见过这等阵仗,更何况对方还挂着“兴王府”的金字腰牌。
对方甚至给他起了轿子,但他还是隐隐有种坐囚车的错觉。
轿子落地,轿帘重新掀起时,他松了口气。彭伟材看到许多熟人,大家都跟他一样面面相觑,一样不知所措,好在羊群抱在一起就能生出安全感来,好几人脸上都轻松了些。
府兵没给他们留下任何交流的机会,清点后,一并带进了兴王府。
彭伟材是见过一些世面的,好东西他也用过耍过不少。以前总觉得叶府别院就是顶天的豪奢了,可那些个精巧跟恢宏瑰丽的藩王府邸比起来,就显得过于小家子气了。他到底还是看花了眼。据说这兴王府的规制就比皇宫大内小了那么一丁点儿而已,当做是千里之外的另一处深宫也不为过。可这“深宫”中就只住了母子二人,小藩王毛都没长齐更不提娶妃纳妾了,故而此处多显得空旷,饶是众多府官仆役护卫兵丁也填不满。
彭伟材就不由而然地做起了春秋大梦。要是他也能在这兴王府里住上一住,过上一把“皇帝”瘾,那该多好,顿时觉得自己吹嘘的谈资又多了一些。
众人脚步不停,一路行至一处幽静雅致的院落,那里门前有池水,角落立松竹,虽是殿宇的规制,但比起庄肃威严的承运正殿可有人气儿得多。打承运门前过时,彭伟材还往里瞟了一眼,就觉正殿前后空寂,多半是不常使用。正殿后该是藩王前寝宫的,若是小藩王还没搬进去,那多半是碍于仍在守制的缘故,还以世子身份日常起居。
听闻那小千岁在外面威风八面、雷厉风行的,没想到回到家里还是个守规矩的乖孩儿。彭伟材想着,在心里画了个白胖娇憨的富贵娃娃模样,并嗤之以鼻,只觉此人是上辈子积德,给自己投了个好胎,好生好养的,全倚仗着兴王府才能得了这些好处又逞得起威风。
府兵每过一道门就换一道口令,如此谨慎严密的防范,仍没勾起这人的任何警觉,至此为止,他都以为自己是来游逛玩赏的。愚钝的当然不是所有人,旁边有行会里的熟人想跟他通个气,提点两句,但被“护送”的府兵制止了。
当他们迈进这上书“纯一斋”的五开大殿时,府兵终于卸了一路上的和气,命众人排成“一”字双膝跪伏。
百姓见了亲王要行四拜礼是常识,这些走南闯北的行商心里都明白得很,但怪的是并没人给他们喊令,就只让老老实实跪着而已。
趴在地上,众人偷偷左右交换眼色,都想从彼此眼中寻到些答案,可惜,答案没有,反倒收获了更多的疑惑。
殿上一张紫檀书案,瞧那四周珍宝与书海相间的格架,也不难看出此处正是千岁的书斋。空气中流转着极其好闻清雅的香药。大家都是行家,稍稍吸吸鼻子,也能辨识出其中用料的金贵与豪奢,令人瞠目结舌。
他们跪了片刻,可没听见有人说话。有胆大的便抬头偷瞄,彭伟材就是其中之一。他发现书案后确实端坐一单薄似少年的身影,倒是不似他想象中的那样富态,看不清相貌,人是素衣戴巾的装扮,也不动,光直直看着他们,案前左右还站了两个玄衣肃面的带刀近卫,很是气势逼人,瞪他一眼,就把他吓了一跳,又赶紧把额头贴回地上。
好一阵子上面才有了些响动。
两个玄衣卫分别端了几个瑶盘,摆在他们每个人的面前,保证一人一份,盘中布了纸笔,有墨有泥。这一番举动令众人更加迷惑起来,但谁也没胆子当先开口的那个。纸笔墨且好说,可一旦加了红泥在里头,就多少有些签字画押的意思了,看得人心中惶惶不安。一早把人“抓”来,这是要签押什么呢?
就在众人的疑虑堆到顶峰时,其中一个玄衣卫终于开口说话了。
“再确认一遍,听到名号的应声示意。”这人手中不知何时也多了纸笔,他照着纸上所写的什么内容一一念着,“仁惠堂,房记香末店,崇雅香铺,上品香,梅家医馆,唐记南北香料铺。”
众人便一一举手应“是”,听到崇雅香铺的时候,彭伟材也愣了一下,才赶紧举手。这的确是他家的铺子,但他不是掌柜不做事,这次来安陆也不过是为了收账要钱,顺便逍遥逍遥,若真是为了生意上的事宜,他多半还说不出个什么。正有些心虚之时,玄衣卫又发话了。
“此番请诸位掌事前来,只是为了一桩小事。”那人说“小事”的时候,表情可真不像是“小事”,“据查每年定风镖局会派人上门给诸位收送些香材方子,诸位只需如实写出自己收送的内容即可,但为保确实,还需书写完毕后在纸上签字画押。”
话音落,本该已经开始奋笔疾书的众人却意外地露出了不知所谓的神情,他们干脆明目张胆地面面相觑,小声嘀咕议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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