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祁手负在身后，立在回廊下，神色淡淡的。
他跟前站着贺三小姐，此时天光暗淡，冬日寂寞又凄凉的风从她发梢间穿过，拂动了她鬓发间的流苏，扑簌簌的响着，她的神态里多了些小女儿家的娇羞：“这流言一定会传出去的……而且会传的很不好听……”
慕容祁好像没听见一样，只是远远的望着那一盆已经干枯了的菊花，衰败的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他梦里的记忆，他兀自出着神，脸上还是一派清冷肃穆的神色。
贺三小姐在一旁自顾自的说着，连头也没有抬，眼角眉梢里带着努力压制方显现出来的淡然。
一直等到贺三小姐提起庄奚公主，慕容祁才回过神来，皱着眉毛，把视线落在了贺三小姐身上。
贺三小姐头上戴的金簪上已经有了淡淡的水汽，足以昭示出他们在这个鬼地方站了很久，可是她依旧在那里喋喋不休的叙述着，似乎抓不着重点……她真以为，自己是有耐心听她这样讲废话么？
慕容祁出声打断了她的话：“话当讲不当讲，你自己心里有数，不必这样遮遮掩掩的试探我。”
贺三小姐打住了话头，自然听出慕容祁话里的不悦之色，她面露歉然和尴尬，长话短说了：“是这样的……”她再次把之前在锦绣楼里发生的事情描述了一遍，然后下了结论：“依我之见……平日里，庄奚公主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她跟徐七小姐虽然交好，却也断断没有好到这种地步，换句话说，她平日里，跟我要比跟徐七小姐交好的多，这次却闹出这样的事情来……我总觉得不对劲，也许有人在背后指使着公主……”
“可是……公主这样的身份，”贺徵再三犹豫：“又有谁能够指使得动公主呢？”
慕容祁却问道：“你说，她跟徐小姐的关系并没有很好？”
贺徵有点发怔，喃喃道：“是啊……”
慕容祁的脸色一下子阴的可以拧出水来。
贺徵有点不知所措的垂下了头：“庄奚公主……”
慕容祁收回来了目光，淡淡的道：“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你回去吧。”
贺徵凝视着他，缓缓的点了点头。
并不深热络的样子……贺徵咬了咬牙，她就知道这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那人毕竟是庄奚公主，陈王的胞妹……
走出去两步之后，却又听见慕容祁叫她的名字。
她站定了脚步，规规矩矩的转过身子望着慕容祁，柔声道：“殿下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你喜欢我？”就算问出这样的话，慕容祁古井无波的脸上也没有露出其他的表情，和刚刚谈论公事的时候一样，又严肃又端庄：“你什么时候见过我？”
贺徵咬紧了牙关，脸上的血色在一刹那间褪的分毫不剩，白的像是廊外刚刚粉刷好的墙壁。
隐秘的心事就这样被人窥破，不经意间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她只觉得自己要窒息了，身子摇晃了下，掌心满是黏腻的汗珠，一时之间，她几乎连意识也失去了。
平静了两息的功夫，她才竭力用平缓而镇定的语气道：“殿下人中龙凤，天人之姿，贺徵很是钦慕，但也仅此而已。”
慕容祁嘴角勾起了一丝笑，他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贺徵，似乎想透过她的华丽衣裳和姣好躯体看透她的灵魂，“不，我问的不是这个，你知道。”
贺徵有微微的慌乱，她焦急的扬起了脸，却没有看向慕容祁：“殿下在说什么，贺徵听不明白。”
“不，你明白的很。”慕容祁笑了笑，“贺徵，你是个聪明的人。”
“所以，你应当知道我的脾气，”他笑吟吟的，看着贺徵，却让贺徵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里都盛满了森寒的惊悸，他道：“我们的约定，你可不要忘记。”
贺徵艰难的笑了笑，“殿下这算是敲打我么？”
慕容祁坦然一笑：“算是吧…..”
贺徵闭上了眼睛，心口那个地方苦涩的几乎拧得下来黄连的汁水，她笑了笑，卑微的道：“就算为了能够留在殿下身边，贺徵也不会胡来的不是么？”
她嗫嚅着，叹了口气：“世界上哪有殿下这样的人……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就是说个谎言来偏偏我，也不值什么不是么？既能安我的心，让我尽心尽力为殿下办事，又不让殿下损失什么……”
慕容祁侧过了脸，不肯再看贺徵：“贺徵，你当真以为，这宏图霸业，我得靠一个女人去争取么？”
他立在那里，云淡风轻，花丛中打马而过，片叶也不曾沾身，就连那隐秘的花香，也不曾落一点在头发上。
何其残忍呢！
贺徵叹了口气，心里却拧了起来，无论如何也要争那一口气：“那殿下又何必来与我做交易？”
“这是最快的法子。”他笑了笑：“而我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
“我能为殿下做的很少……”贺徵含笑的脸上满是凄楚，“但我很庆幸…….还能为殿下做事。”
慕容祁恍若未闻似的，从贺徵身边走过，扬长而去。
心里却冷冷的想，这个贺三小姐……不必留了吧。
很多前世没有想明白的事情，今生都通透了起来。
徐容拿贺徵跟庄奚当朋友，倾尽所有的相信她们，帮助她们……可原来，贺徵也罢，庄奚也罢，到底都辜负了她。
从前的时候，他很费解，为什么徐家败了之后，徐容仍旧是那样……可现在看来，庄奚时常出入坤宁宫，不是没有理由的，也不是为了叙旧……她是真的很想自己死呢。
而贺徵……在她长袖善舞讨好太后，请了太后与她一起往坤宁宫捉奸，逼得他不得不赐死徐容……难道今世，她以为自己还会容得下她么？
这样工于心计聪明伶俐的女孩子……
慕容祁笑了笑，忽然间顿住了脚步，随手招了一个小厮过来，指了指刚刚她与贺徵见面的地方，道：“把那里的地洗了，所有的，那个女人站过的地方，都给我洗一遍。”
小厮微微愕然，反应过来之后忙应了一声是，慌不迭小跑着下去置办慕容祁吩咐的差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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