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二人正相顾无言呢,就听到洗碧进来回禀,说周氏过来了。
周氏亦是清贵人家的女儿出身,有几分才气,为人又精明干练,长了一张十分爽利的嘴,很得阖府上下的喜欢,前些年生下了哥,谙国夫人便分了一部分府中的事务给她处理,才算是坐稳了大奶奶这个位置。
周氏窈窈窕窕的走进来,先是笑盈盈的跟谙国夫人问了好,又跟徐容见了礼,问她:“身子可大好了?最近觉得怎么样?”
徐容一一应了,就问周氏:“潇哥儿可好?”
周氏就笑着道:“潇哥儿都长高了,也壮实了些,只是最近总是念叨着七姑姑,想叫七姑姑带他去玩儿呢!说这府里啊,只有七姑姑最好玩儿了。今儿倒真是巧,我正要来问娘,你屋里的人怎么处置呢,可巧你就来了,如今也不用问了,你自己来拿个主意吧!”
“按照份例,一个小姐那里应该有两个婆子、四个大丫鬟、八个小丫鬟、并十来个粗使的小丫头片子服侍才对,小七身边原有茱萸、茯苓、横露、清屏这四个大丫鬟,因为横露和清屏年纪大了,就放出去归家了,因此只剩下茱萸和茯苓两个。然后茯苓又犯了事,赶回家里去了,所以,小七那里一下子就缺出了三个大丫鬟……本来横露和清屏归家的时候,就该补上缺的……”周氏正解释着呢,就听到谙国夫人轻轻咳了一声,她忙停了话,斟了杯茶服侍着她喝了,又问道:“娘身体不舒服吗?怎么的咳了起来?”
谙国夫人摆摆手,说不碍事,“就是喉咙里有些痒,这原是我的疏忽,清屏和横露那两个原是我身边的人,后来缺了出来,我也就没再给小七补上,瞧着,却是亏待了小七,你不说我倒忘了。既然这样,就再挑三个丫头到凝脂堂去就是了,若小丫头里有服侍的好的,拨了上去也是成的,二者,就放开了眼光,到府里挑一挑,不拘得哪一处,只要有好的,给了小七就是了,若再不行,就到府外买两个拔尖的,好生调教后再拨到她房里也就是了。”
周氏一一记下,笑道:“还是娘想的周到,儿媳愚笨,竟不曾想到这一层。”然后又转了头去看徐容:“别的就暂且不说了,嫂嫂只想问问你的心意,你喜欢谁服侍?或者你屋里有没有可心又周全的人?若是有了,你就告诉嫂嫂,嫂嫂乐得卖个人情,让她一月多赚些月例,如何?”
徐容默然听着,扬起脸,冷不丁的道:“我喜欢谁,嫂嫂就把谁放到凝脂堂去?”
周氏不疑有他,自然是笑着应道:“那是自然,嫂嫂一个唾沫一个钉的,难道还会诓你不成?”
徐容就道:“那我喜欢季先生,嫂嫂也能把他浓到凝脂堂么?”
周氏愣了个眨眼的时间,就道:“小七又淘气了,是不是又想了什么法子坑先生呢?既然这样,我少不得再去卖一个好,告知他一声,叫他小心些你!”
谙国夫人别有深意的看了周氏一眼,垂下了眼睫。
这般四两拨千斤的手段……
徐容唇边泛起一个笑容,她之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周氏手段这般的厉害,她笑了笑,道:“嫂嫂倒一直是这样的老好人,既然这样,那嫂嫂就瞧着办吧,我屋里的那些人啊……我一个也不喜欢,嫂嫂若是能全都给我换一遍,也倒好了。”
正说着,五小姐和六小姐也过来了,几个姊妹们把谙国夫人围了个结实,众人嘻嘻哈哈的玩笑了一回,徐容借口出去透透气,就回了凝脂堂。
雀安堂却很是热闹,众人陪着谙国夫人打起了叶子牌。
周氏输了几吊钱,就笑闹着说不打了,不打了,再打下去潇哥儿要哭闹了,五小姐六小姐取笑了她一回,就丢了叶子牌,说要约着去凝脂堂瞧瞧偷偷跑掉的徐容,谙国夫人笑着让洗碧送了她们出门。
周氏却止了笑,端坐在榻上的模样更显得端庄严肃,她望着谙国夫人,道:“娘,要不,从宫里找个嬷嬷来教一教小七规矩吧,起码叫她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这样下去,还得了呢!若是嫁给寻常人家,妾身也不该说什么,可是小七…许了陈王啊!就算再不得宠,再招陛下厌弃,那也好歹是个皇子……妾身听闻那陈王杀伐过重,暴虐无常,只怕小七这样子嫁过去,要吃亏呢!”
谙国夫人点了点头,笑着夸了她两句:“你是个稳重的孩子,这些话,也只有你对我说了……只是小七的性子已经定下来了,再改着,只怕万般艰难,就随她去吧,各人有各自的缘法,我瞧着,她倒是个有福的。”
周氏起先见谙国夫人夸赞起她来,还觉得这件事情有转圜的余地,却没料到她三言两语的就把这件事推脱了下来,她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可她是真真觉得…..这个小姑子虽然天真烂漫,可却实实在在被养歪了,这些话,她又如何能在谙国夫人面前说,思忖了两下,便又笑着道:“那季先生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没见他娶亲呢?小七总这样粘着他,恐怕让有心人见了,会留下什么风言风语呢……”
谙国夫人打量了周氏一眼,眼眸一睐,神色淡了下来:“你若有心,便打量好好教养潇哥儿才是正经事,小七是我忠武将军府的嫡出小姐,谁敢说她半句不是?!好了,我也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只是,小七是我的幼女,我舍不得苦了她,你这便去吧。”
周氏强撑起笑脸,恭敬的退了下去。
谙国夫人盯着周氏的背影,眼神里露出少见的毒辣来。
她垂着眼睑,把玩着自己手上的镯子,冷声吩咐道:“笔墨伺候。”
丫鬟簪菊扶着周氏出去了,沿着回廊慢慢的走着,一脸的阴郁,她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要被抽走了,要不是扶着簪菊的腕子,只怕连站都站不住,好容易出了雀安堂,到了四下无人的甬道里,周氏才喃喃道:“我只怕是……说错了话,遭了婆母厌弃……”
簪菊叹了口气:“好歹是人家的女孩儿,人家怎么教养,又关奶奶您什么事呢?您何苦多说那几句嘴!”
周氏垂头丧气的:“我以为,凭借婆母对七小姐的疼爱,也好歹会把这话听进去,对我更是倚重几分才是……谁晓得……不应该啊……”
周氏失魂落魄的,脸上写满了茫然和忧愁,脚下的步子也虚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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