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袍自来都有一件罩袍护着,每每脏了,解下罩袍一洗便是。若是冬袍下水,再好的冬袍就算是弄坏了,就算干净了,也失了保暖的功效。钱老三竟未责怪,可见他熟知这件冬袍的奥秘并不惧下水。钱老三道:“只要分出是非,我钱老三不怕被糟践。”
龙筱雪会意一笑,“大哥说得是。”
李老五见真相败露,在众人的目光落在龙筱雪身上之时,小心翼翼地落荒而逃。刚钻出人群,就被小德子给拽住了:“你诬陷好人,岂能说走就走,来人,将他送到官衙去。”
龙筱雪弯腰从盆里捞出冬袍,满怀歉意地道:“大哥,袍子还你!”
钱老三从怀中掏出三十文,颇是感激地道:“不瞒姑娘,这件冬袍乃是祖上遗留之物。今有劳姑娘替我讨回来,这银子算是谢礼。”
华衣少年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只见她将银子推回钱老三手中道:“大哥的心意我领了,这钱我不能收。钱三哥辛苦卖油,一年也挣不了多少银子,还是留着养家糊口罢!”
“姑娘……”
不待钱老三说话,龙筱雪走近小德子与凌飞,低声道:“动身了!”
小德子面含敬佩,又略带责怪:“真亏你如此果敢,把人家好好的袍子给泡在水里。”
龙筱雪道:“钱老三是卖油的,不放在盆里如何知晓这袍子到底是谁的?再则那袍子不怕水泡。”
“哪有冬袍不怕水的,下过水的袍子便不暖和了。你呀――”
“我何时骗过你,那袍子的确是蚕丝与毛所制,不怕水泡,下下水在太阳底下晒上两日一样暖和。”
“用蚕丝和毛做袍子?这暖和吗?”小德子满是好奇。
她提着衣裙上了马车。一路行来,大家都是伴,解释道:“我们熟知的丝绸,并不是所有蚕丝都能织布成绸,在蚕茧外表的那层,有时候织成茧绸,不能纺成茧丝的,便是废丝,寻常百姓舍不得弃掉,便将这些废丝做成冬衣的充料,填在里面当作木棉使用。”
“这一下水,不是糟踏了么?”木棉岂能下水,被水一沱不柔软,也不暖和,她居然还说无碍。
龙筱雪只觉无奈,竟与小德子有些解释不清。
反倒是凌飞,对今儿龙筱雪的所为,颇有些刮目相看,是欣赏,当时他便在想,如果下水一试不就成了,可还没等他开口龙筱雪就先一步说出来了。“木棉冬袍下水后就易受损,但若是蚕丝和羊毛等物,却不怕水洗,晾晒之后拍拍打打,又如新的一般。钱老三知可下水,可李老五不知,就从二人的反应也知这东西是谁的。入水即有油珠,可见袍子确是钱老三的。”
小德子听凌飞如此一解释,拍手笑道:“还是爷厉害!这么一说,小的就明白了。”
她解释,小德子就总是质疑。可凌飞一说,就说明白。
马车已经走远了,华衣男子还凝望着远去的女子。一段时日的磨练、浪迹,在中原一带也算是见过不少有趣的事儿,美丽的、有才华的……各式各样的女子也曾见过不少,不知为何,刚才那女子的身上有一种很吸引人的东西:冷静、聪锐。
上了马车,龙筱雪在看书,凌飞也在看书,一个看的是《地方志》,另一个则看的是《兵法》,一样的看书,却各有各的仪态,女子安静,男子威严……这一路过来,小德子越来越觉着,面前的两人怎的如此相似,一样的喜欢看书,一样的不苟言谈。
瞧了一阵,打了会盹儿,龙筱雪看着日头,估摸着近晌午了,这才拿着羊皮袋来。
凌飞瞧了一眼,一路行来,他时常在想:她到底什么样的人?那么苦的药,居然可以饮得甘之如饴,让人瞧不出半分的苦意,反如饮用花蜜一般。她先拔去羊皮水袋上的塞子,然后仰颈一喝,那动作道不出的洒脱、干练,偏这洒脱又自有一股英姿。
小德子道:“姑娘身上的伤口近来可好?”
龙筱雪回道:“多谢关心,无碍。”
伤口处时有痒意,看来是在长嫩肉,再过些时日就能痊愈了。
凌飞道:“过了汉中,便入蜀道。”
想到素有“天府之国”的巴蜀之地,人的心情也变得好转起来,这一路行来,真是闷坏了,好在一路的风景不错,瞧过豫地美景,瞧过徐州烟雨,眼下已入汉中,这里是三国时的兵家必争之地。
小德子道:“入蜀之后,离?州近了。到了?州,便可好好歇息。”
龙筱雪侧身而坐,掀起内壁上的小帘,透过纱绡车帘往外望,汉中城出现在不远处,遥遥一望,城池掩映在青山绿水之中。看似不过两三里的路程,实则远比这还远。
官道两侧是一片片绿油油的麦田,更有金灿灿的菜花点染着山野。这里一片绿,那里一片黄,竟是如何技艺高超的画师都绘不出美好画卷。空气里弥漫着槐花的阵阵馨香,与菜花的馥郁混为一体。昨夜刚下过一场春雨,空气清新,沁人心脾。路边杨柳依依,小河流水潺潺,牧童笛声悠扬,近午的炊烟袅袅,更有和煦的阳光暖暖,早已将那扰人心烦的心事抛去,只余她的欣喜、欢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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