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分,蔡确回到府上,看着府门外排着长龙等候接见的官员,那些绯袍乌帽的官员在寒风中搓手跺脚,却不敢有半分懈怠。
蔡确指尖一松,车帘重重落下,将那些殷切的目光隔绝在外。
马车径直驶入中门,早有家仆燃起明角灯。蔡渭领着三五个小厮候在滴水檐前。蔡硕从西跨院匆匆赶来,腰间玉带扣碰出清脆声响——这位昔日的寒门子弟,如今连蹀躞带都嵌着南海明珠。
“父亲。“蔡渭上前搀扶,蔡渭娶了冯京的女儿后,连国子监的学究见了他都要拱手。
而蔡硕的女儿嫁给了文彦博的孙子文康世。
身为左相,蔡确如今的权势炙手可热,要换了以往如何能与文家,冯家这样的显宦结亲。
整个蔡家都因蔡确一人,提升至一个新的高度,所有人也都仰望着蔡确。
到了厅里,蔡硕递上描金拜帖匣子,檀木匣面还沾着几处未干墨迹——蔡确看着这些拜帖,这都是各地官员进京后求见。
对官员而言,蔡确不一定见到,但脚本一定要递。
女使捧着鎏金铜盆跪在廊下,蔡确净手时看着案头拜帖。往日堆叠如小山的笺纸今日竟只薄薄一摞,他数了数以往每日都有二三十封,多则五六十封,今日却只有十几封了。
“黄颜、何正臣、邢恕他们都在花厅候了半个时辰了。”
蔡确点点头,这些人鱼贯入内。
厅内烛火摇曳,蔡确端坐主位,手中茶盏升腾起热气晃在他眼前。
何正臣先道:“左揆,外头传闻你要让相位给章魏公,不知真假?”
黄颜道:“荒谬,章魏公纵有先帝顾命,也不当如此咄咄逼人?当年信誓旦旦说了,主持朝政五年。这下好了,先帝一病逝,掉头又回来了。”
“那之前的五年之说,这等食言而肥之举,简直……简直……”
他喉结滚动,终究没将那个词说出口。
向七捻着胡须冷笑道:“诸公与章度之周旋多年,难道还看不透他'以退为进'的伎俩?素来都是以退为进,不谋国而谋身。”
“口称大义,而临危而逃,我们不可再上了他的当啊!”
蔡确没有说话只顾着喝茶。
“够了,”一旁蔡渭突然插话,年轻的面庞涨得通红道:“你们是不愿章度之回朝,忧心新法存废,还是舍不得这么多年的权势富贵?”
黄颜等人失色。满座顿时哗然。
“衙内哪有这般说话?”
“我等一心追随左揆,忠心耿耿多年。”
蔡硕见状连忙圆场:“渭侄话虽直白,却也在理。如今太皇太后宠信司马君实,若无章相回朝制衡,新法必废无疑——这才是左揆真正挂怀之事。“
向七道:“左揆,这时候不能再给章度之骗了。”
左揆明鉴!“向七急得额头冒汗,“章越若掌权,便会放过左揆吗?我宁可信司马光,也不信章度之。司马光虽是迂腐,但至少还算君子,说话言而有信。章度之……则其心难测!”
何正臣道:“章党的陈和叔毕竟是死在我们手上,司马君实和吕晦叔虽说反对新法,但与我们没有深仇大恨。宁可予司马君实和吕晦叔,也不可予章三!”
何正臣,向七说完,一旁蔡渭欲言,却给蔡确伸手打断。
“我今日已回复章子正,不会辞相!”
蔡确此言一出,黄颜等人都是大喜。蔡硕,蔡渭等人都露出失望神色。
唯独始终沉默一言不发的邢恕最终长叹一声。
数人起身告辞。
蔡确指了指邢恕道:“和叔留下!”
邢恕躬身问道:“左揆有何钧示?”
蔡确问道:“章魏公这些日子有让人找过你吗?”
邢恕稍有犹豫点了点头。
“方才为何不言?”
邢恕道:“我也难言语,这时候言此还有何用?陈和叔毕竟是一条命啊!”
“章度之承诺会放过蔡相,但我等怕是难以善终了。先帝在的时候,人人都惧着左揆,怕着我们,但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了。”
蔡确闻言失声而笑
……
章府中。
章越看着窗外梧桐树,说到党同伐异四字,这可是老祖宗时候的传统了。
有多老呢?
据说人类还是智人的时候,遇到了尼安德人。后人发现尼安德人比智人,更聪明,也更强壮,但最后为什么输给了智人呢?
因为智人会说话,尼德安人不会说。
没有语言,一个组织就难以超过五十人,但有了语言,形成一个组织。
语言使得智人学会说谎,或聚在一起说小话,编排那个不会说话的。
可以想象两个智人或者两个智人部落遇到一起,通过语言沟通,一起谋划另一个尼安德人或者尼安德部落的场景。
而朝堂上的党同伐异,其实本质与一群已婚妇女聚在一起,编排或说某个未婚女子的小话的形式差不多。
语言作用,描述出一个想象中的同盟来。
比如父子、家国、民族、天下、宗教等等,譬如新党,旧党都是人为定义和划分出一个同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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