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以后,阿海半夜咯血,吃了十来天的药,才稍稍见好。
现在,自己又再次来了。
身后车上的谢老板看上去胆气十足,人也挺仗义。但他也只有一个人哪,对方可是足足有七八个人,而且,这还是他们的地盘,随便一吆喝,就能呼啦啦围来一大群,这谢老板……能打得过么?
阿海硬着头皮,拉着车儿,转眼间到了饭店门口,他放下车子,就见那伙江北佬中有一道凌厉的目光射来,他不由自主地抬头瞥去,只见是一个穿灰色衣裳的男子,满脸儿凶相——这正是昨儿拉那白衣男子到恒通银行取款的家伙。
阿海心头怦怦大跳,转身恭敬地请谢宇钲下车。
“阿海,”谢宇钲见阿海神色有异,边下车边轻声问道,“那人在场是罢?”
“在!在呐!那、那……穿灰衣裳的……便、便是!”阿海低着头,恭敬地道。
他的声音细如蚊蚋。
谢宇钲轻描淡写地举目四顾:“哦,好,你先回去罢。”
“啊?”阿海闻言又惊又喜,趋前一步,压低声音道,“谢、谢老板,我可以走了?不、不用等你了?”
“不用!你先回去吧。告诉四哥他们,我很快就回来!”谢宇钲的目光淡淡地扫过不远处的那些车夫们,转身迈步,往饭店大门走去。
阿海左右一瞥,拉起黄包车,慌里慌张地转身就跑。
“哈哈……”那些江北佬们,这次没有认出阿海来。他们见他面相凶恶,块头又这么大,正考虑着他要是留下揽客的话,要不要过来驱赶呢。此时,见他如此狼狈地跑了,分明是怕了自己这帮人。一时间,他们全都得意之极,哈哈大笑起来。
谢宇钲径直走进扬子江饭店。
饭店里边,装饰豪华,环境却很安静,
大约因为时间还早,偌大的饭店内没几个客人。
谢宇钲在临街窗边一张桌前坐下,透过玻璃窗,观察着外面那群江北佬。
不一会儿,侍者过来询问,谢宇钲点了一杯水。
侍者分明一愣,但见谢宇钲穿着入时,神情傲然,也就没多说什么,转身去了。
但与侍者短短的几句交谈,却引起了不远处一位白衣男子的注意。
这白衣男子二十七八年纪,长相俊美,眼神却像鹰一般凌厉。谢宇钲忽然想起,昨天来恒通银行取款的,也是一位年轻的白衣男子,于是不免多看了他两眼。
只见他面前桌面上有两杯咖啡,他面前的咖啡饮了大半,对面杯里的咖啡却纹丝未动,咖啡旁的桌面上,还放着一包细长的女士香烟。
很显然,他对面的是一位女伴,此时,极大可能是上洗手间去了。
谢宇钲收回目光,取过座位旁边架上的报纸,准备阅读,却发现拿的是一份一个月前的《泰晤士报》,满版的英文,对他无异于天书,拿到手里时,偏偏还拿反了。
但他毫不介意,将报纸掉过头,装模作样地阅读起来。
在开头一个段落,他就被一个单词卡住了。
他确定这个单词绝对学过背过,但一下子却怎么也记不起来。
正绞尽脑汁地回想着,过道上飘过一阵静幽的香水味儿,冷眼一瞥,却见一个衣饰简洁的漂亮女子,正拎着一只小巧精美的坤包,款款从过道上行过。
只见她径直走向白衣男子那桌,双手交叠,微微一躬身:“让你久候了,裴君!”
“啊,樱子小姐不必客气!”白衣男子立即起身,伸手导引,“我们还是坐下谈吧!樱子小姐。”
男的俊美,女的俏丽,一下子吸引了厅内众人的目光。
两人相让着坐下,小声交谈起来。
谢宇钲耳力出众,虽然隔着几张桌子,但能时不时捕捉一点儿零星信息。他们双方谈的,似乎是要在新近合办一个什么公司,双方主要就各自的权利和义务,作了一些细节上的厘定。
不多时,两人似乎谈妥了,女子拿起香烟和坤包,起身告辞,白衣男子起身相送。
那女子上了门口停着的一辆汽车,白衣男子恭立目送。
待汽车远去,白衣男子招了招手,那些黄包车夫们迅即围了过来,他轻声说了几句什么,那模样,好像上级在对下级训话。
黄包车夫们俱神色恭敬、唯唯诺诺。
末了,白衣男子还特别地跟那个灰衣裳的车夫交待了几句话,然后挥手让他们散了,自己登上店前停着的一驾豪华四轮马车,亲自驾着,辚辚有声地扬长而去。
谢宇钲本能地感到,这个白衣男子,很可能就是昨儿取走自己钱款的人。
此时隔着玻璃见他驾马车离去,他本有心追踪,却苦于没有赶得上的交通工具,而饭店前的这些黄包车,明显又是跟这白衣男子一路,于是只好打消这个念头。重新将注意力放在门口那个灰衣裳的黄包车夫身上来。
他决定想法子将这个面相凶恶的车夫掳走。
饭店里不时有客人来到,也不时有客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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