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楼中的喧嚣诡异撇在身后,一人一狗亲亲热热地沿着大街往回走。
将近月中,天际一弯纤月,月辉浅浅淡淡洒落,长街蜿蜒往前,看不到尽头,到处都黑枭枭地,仿佛是一条用无止尽的路。
正走间,玄影忽然跳起来,挡在十八子跟前,昂首向着前方暗夜之中,狺狺狂吠起来。
十八子僵直了脊背,却见前方路口雾蒙蒙地,却并没有任何人物影踪。
但虽然看不见什么,十八子仍屏住呼吸,只觉得周身有一股莫名的寒意,就如无形的冰水般侵袭蔓延,几乎叫人手足麻痹,无法动弹。
他太熟悉这种感觉了。
黑狗性最灵,似嗅到危险,护在主人跟前叫的越发厉害,时不时还“嗷”地长啸,犬吠的声响在如此静夜之中显得尤为空旷幽远,长啸声更若狼嚎,倍加阴冷凄厉。
一人一狗正伶仃相顾,前方路口传来轻微地嚓嚓之声,有什么东西逐渐逼近了。
高建不知正低低说着什么,十八子瞪了他一眼,高建便讪讪地笑。
陆芳竖起耳朵,隐约听见高建说:“……方才你不是没听见,说的那样邪,偏我昨晚上没在场,县衙里那起子混贼,就故意瞒我,一个个不肯说实话。阿弦你好歹是去过的,你说的我必定信,小丽花到底是怎么死的?真的不是被先奸后杀的?”
原来因千红楼死了个妓.女,今日一早消息便在桐县传开,青楼,妓/女,三教九流,飞短流长,瞬间诞生出好些各种各样的流言,却无一例外地匪夷所思,扑朔离奇。
今日高建同十八子两人去巡街,便缠了她一路,起初十八子并不理会,谁知这路上更饱听了些街头的闲言碎语,比如有传言说是个嫖/客,因吃白食不认账,同小丽花拉扯起来,一怒之下铤而走险,诸如此类……更加让高建心痒难耐。
十八子道:“多积些口德是正经,只是寻常命案而已,如今府衙来了新刺史大人,正严查此案,相信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高建知见她脸色肃然,也知她向来的性情,遂叹了声,死了打听的心。
只一拍脑门说:“是了,给这个搅闹的我几乎忘了正经事,临县曹财主家的那个大买卖,你要不要去?”
十八子摇头,高建道:“曹财主是个手阔的人,你若真的做成了,只怕辞了这差使一年不做,也依旧宽绰逍遥。”
十八子仍是不语。高建着急:“上次松子岭的那老头子穷的那样,一个铜板也拿不出来,你还肯帮忙呢,怎么遇上富贵差使,就犯了傻呢?”
正说到这里,就听得重重一声咳嗽。两人抬头,却见是陆芳不知何时立在县衙门前的石狮子旁边儿,脸色不阴不阳地打量着他们。
高建见状,如老鼠见猫,陆芳却意不在他,挥手叫他快去。高建如蒙大赦,忙忙地窜入县衙去了,临去还狗胆回头,对十八子使了个眼色。
十八子亦甚是精灵:“捕头找我有事?”
陆芳便把袁恕己召见一节说了,又道:“他叫你去,多半是要问昨晚上的事了……你要如何回答?”
十八子却看出他并不是真心想知,而是有话要说罢了,当即问:“捕头有何吩咐?”
陆芳皱皱眉,见左右无人,便走前一步,几度踟蹰,终于说:“我也不管你怎么无缘无故提起王先生来的,便先跟你透个信儿,方才袁将军将王先生审了一番,已经洗脱他的嫌疑,我待会儿还要拿连翘去府衙呢……你好生应付说话,不要跟连翘一般信口开河,弄得一身腥,吉凶难测。”
说了这几句,又冷哼道:“那婊/子向来也是个机灵会事的,今次不知撞了什么邪,浑然忘了忌讳。”
这大概便是敲山震虎了。十八子点头道:“捕头的话我记住了。时候不早,怕迟了袁大人不喜,我便先去了。”她行了个礼,转身往府衙方向而行。
陆芳忽地又喊住她:“方才高建撺掇你什么?”
十八子挠了挠头,陆芳道:“我隐约听见说曹廉年,他虽财大气粗,但听说他暗中曾跟高丽人有些牵连,如今新刺史性情难定的,你最好还是不要去趟这浑水。”
十八子拱手道:“是。”
十八子来至府衙,里头通报,一路领着入内,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府衙,却见虽然砖石陈旧,但地方颇大,建筑雄伟非凡,比县衙不可同一而语,很显威仪气象。
袁恕己正在书房办公,底下人领至,通传后,十八子又在门口等了半日,里头袁恕己才放下一卷公文,抬头看了她一眼。
他道:“昨夜你为何不告而别?”
十八子袖手垂头,恭敬道:“昨儿我以为事情都完了,加上又要帮着伯伯收摊,便先走了。请大人恕罪。”
袁恕己哼了声,道:“你在县衙当差,却赶着去收摊,那不如就放你一直守着摊子如何?”
十八子讪讪道:“我知错了,求大人轻罚。”
袁恕己将她从头到尾复看了一遍,昨夜相遇,到她离开,这人似自带迷雾,让他总是无法辨认清楚,如今日影当空,看的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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