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乔的夜晚，海上的雾是连绵不散的，不管人到了何方，都永远被包容在层层缥缈的水汽中，穿行得久了，连身上的衣服都带上了湿漉漉的感觉。
一艘扬着白帆的船破开重重迷雾，一路向前，坚定不移。
船上虽然有四个人，却寂静无比。
男人沉默地盘腿坐在船头，他面朝外，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左手直直指向船行的前方。每驶过一段距离之后，他都会微微地调整他手指的方向，唯一不变的是——始终不曾张开的双眼。
凤栖梧掌舵操控着方向，耐性在长久的期盼失落中渐渐消失殆尽，他低低地抱怨：“这混蛋不会是在拖延时间吧？伊尔弗思，你好好看着他，可不能让他趁夜跑了。”
声音虽低，在这时刻却清晰刺耳，男人立刻说道：“不要出声。”
凤栖梧翻了个白眼，视线转到凌佐伊身上，挤眉弄眼地表示可千万不能上了男人的当。
凌佐伊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她的信任也在一点点消逝，如果男人在天亮之前毫无所获的话，她不敢保证自己还会不会再相信他第二次。
在之前男人表示要摆出这个姿势的时候，凌佐伊不得不解开了绳索，只不过想了想还是不放心，顺手又做了个索套挂在了男人的脖子里，绳子的一头她始终攥在手里，捏得太紧，指关节都有些发麻了。
好在男人没有提出抗议，可能他的母星上没有狗这种生物吧。
“你能感觉到什么吗？”
漫长的静默容易让人困顿，凌佐伊还是找纳米分析器说说话刺激一下思维。
自从男人出现之后，纳米分析器就没怎么说过话，凌佐伊一度以为它是不是又被干扰了。
纳米分析器给凌佐伊的感觉是情绪不太高昂：“没什么感觉。其实我倒是有点好奇这个男人是靠什么在寻找你们要去的地方。生物磁场吗？”
“这都不重要了，只要他带我们找到地方就好。”凌佐伊知道自己从男人嘴里别想问出点什么来，这种无用功她连试都不想试，“不过你为什么一直都不给我点建议？”
纳米分析器不是这种风格啊，它不是以吐槽跟看不下去非要发表意见而存在的嘛，要让它闭嘴不对凌佐伊做的事情指点指点，只有在试炼场里被严重干扰的时候。
“不知道，总有一种多说一句话就会被人发现了的感觉。”
“发现？”
凌佐伊觉得这词用得有意思，“谁会发现你？顶多我可能被人误解成是有双重人格的精神分裂吧。”
“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具体的原因我分析不出来……别说了，你看那个男人，他是不是找到什么了？”
在凌佐伊跟纳米分析器说话的过程中，那个男人手指微调的速度加快了，好在凤栖梧精湛的控船技术倒也跟得上节奏，一次都没有调整错方向。
此刻男人的手臂直直地指向众人的正前方，虽然其余三人努力地要看清什么，然而，雾，还是那片雾。
手臂垂了下来，眼睛睁开，男人边站起来边平静地对凌佐伊说：“我的船还给我。”
凌佐伊挑眉看着他，面上有微微的冷笑：“你的意思是我们到地方了？我得告诉你，我这个人，不太喜欢开玩笑。”
凤栖梧三两步跳到了凌佐伊身边，火冒三丈地啐了男人一口：“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就算我们是傻子，我们也不是瞎子。”
伊尔弗思有点想笑，又怕破坏了眼前紧张的气氛，捂着嘴扭过了头。
男人皱起了眉头，目光在凌佐伊的不耐与凤栖梧的怒容上逡巡，看得出来他们两个人都很严肃。
“你们看不到吗？”
他问，语气平静中带着几分嗤笑。
凌佐伊道：“不要再打这些哑谜，我们确实什么都看不到，你看到了什么？”
凤栖梧更是火大到一把抢过了凌佐伊手里的绳子，两下收紧，将男人扯得被迫向他们靠近了几步。
男人一手抓着颈项中的绳套，一手摆出一个“等等”的姿势。
凌佐伊微微阻止了一下凤栖梧，等着看男人接下去准备做什么。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看不到，不过这个，也许可以帮到你们。”
随着男人话音落下，他伸出的手猛得一挥，凤栖梧喊了一声“小心”，凌佐伊头一偏，一侧的脸颊上还是溅到了好几滴液体。
虽然不痛不痒，凌佐伊还是速度很快的用手抹了一下脸颊，她的耐性宣布掉到脚底，男人的所作所为她不准备继续接受下去。
帮凌佐伊挡了一下的凤栖梧就比较惨，液体一大片泼到了他的脸上，他边使劲擦着脸边骂道：
“你找死吗？小七，我要用能力了，我们要被他耍到什么时候？宰了他算了。”
愤怒之中倒是没有忘了之前凌佐伊的警告，没有冒冒失失地喊出“木头人”三字。
被误会的男人有些不高兴，他抢在凌佐伊之前回道：“在你使用能力之前，你可以再看看你的前面有什么吗？”
“有你……”
凤栖梧不文明用语的最后一个字含在了嘴里，他张开合不拢的下巴，明明白白地告诉凌佐伊还有伊尔弗思，他的确看到了什么。
“是什么？”
伊尔弗思是始终站在男人后方的，末世的经验告诉她，预防别人跑路，只堵住前头是不行的，所以她一直很有分寸地跟凤栖梧围绕男人相对的方位，以备事情有变。
所以液体跟她没有关系，对于她来说，帆船的前方还是一片白茫茫。
凌佐伊倒是奇怪，如果是那些液体的作用，为什么她也看不到什么？
似乎是看出了凌佐伊的不解，男人抬手在自己的眼皮上做了个抹的动作：“把你刚才擦显形液的手摸一下自己的眼睛，你就会看到了。”
凌佐伊在抹向自己眼眶的时候例行跟纳米分析器确认一下：“可以吗？”
纳米分析器“嗯”了一声，没有多话。
手指抹过眼眶，再看这个夜晚，视线里的一切都似乎变了模样——扭曲的光影，光怪陆离的斑驳，影影绰绰的庞大城池，在慢慢稀薄的雾气中渐渐现出了它的真容。
眼看着自己是唯一一个还蒙在鼓里的傻瓜，伊尔弗思也有些忍不住了：“你的显形液，也给我来一点。”
男人却一动不动地只是看着凌佐伊：“我的船，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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