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她做事速度极快,也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才把桌垒得高高的书清了个干净。
趁着黄门给批阅完毕的书分类的时候,张太后往后挪了挪,将肩膀压在交椅的靠背,双手捏着鼻梁两侧的眼窝,一面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一面闭目养神。
她惯用的宦官崔用臣站在一旁,见这一位如此行状,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把立在一旁的小黄门打发出去端热水。
初冬夜晚,已是寒凉贴肤。没过多少时候,侍从便从外头打了热水进来。崔用臣亲自到前边,将铜盆浸饱了水的帕子拧得半干,轻手轻脚捧到张太后面前,小声道:“圣人,天『色』已晚,不若先擦把脸罢……该是歇息的时候了。”口说着,又举着手,等了有一会,才见得坐在桌案后的人慢慢抬起头来。
张太后原本用右手捏着睛明『穴』,半张脸都隐没在手掌遮出来的阴影里,然而此时一抬头,一收手,随着面庞一点点重新暴『露』在明亮的烛光下,眼睛逐渐睁开,便仿佛画龙点睛一般,整个人忽然有了一股难以描述的“势”。
她容光焕发,精神奕奕,哪里像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说只有四十余岁,也有人相信。
崔用臣手捧着热汗巾,见得她的脸,一时竟是吓了一跳,心道:这龙椅头难道涂了什么能叫人返老还童的灵丹妙『药』不成?
张太后并未察觉到这个宦官的表情,她接过对方送的热湿巾,先贴在脸捂了捂,简单擦了两下,随手又递了回去,却是张口唤了一声。
崔用臣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伸手接过,取了另一方干净的湿帕子,拧干之后,重新递到了张太后手,躬身问道:“太后有何吩咐?”
张太后道:“你观福宁宫突现毒蛇,缘何而来?”
此时几个小黄门已经端着铜盆下去,后头虽侍立着不少宫女,却俱都至少隔着一丈远,只有崔用臣躬身站在一旁。
他听得张太后问话,犹豫了一下,斟酌着道:“臣不敢妄议福宁宫,只此事未有之前,宫便常有人谈论天时,都说眼下正值秋冬之交,虫鼠频发,一旦到得晚间,宫人内侍出入后苑便俱是结伴而行,不敢『乱』走。”
大晋立朝逾百年,从未迁都,几代帝王下来,这禁宫之藏污纳垢,不知道躲着多少魑魅魍魉,另有洞子、林子、断瓦残垣的蛇虫鼠蚁,蜘蛛蜈蚣,一到晚间,女宫人向来是不敢独自往后苑园子里头去的。
崔用臣这一番话,听着仿佛是做了答,然而回头细细一想,却是什么意思都没有表『露』出来。
张太后倒没有在这头纠结,复又问道:“我恍惚不记得哪一年,好似也是在清华殿左近,有人曾被什么东西咬伤过?”
崔用臣连忙点头道:“圣人好了得的记『性』,确有此事,臣只依稀记得仿佛是五六年前,也是秋冬之交,其时宫硕鼠泛滥,捉了又捉,还是难以捕尽,只好养了猫来抓鼠,偏那野猫『性』子烈,有才进宫的小黄门混不吝,不知怎的被咬伤,后来便发了疯病……”
张太后坐直了身体,手重新取过一份奏章,低头看了两眼,自言自语一般地道:“宫宫殿既多,难免有看顾不到的地方……”
一面说着,一面却又忍不住动手翻着下头御『药』院递来的书。
咬伤赵芮的蛇唤作金钱白花蛇,并非常见的环银蛇,乃是一样变种,从前只在广南、滇地深山瘴疠之处出没。京都地处原,寻常人往日哪里能见得过这样的蛇,若不是太医院的孙奉『药』曾经在广南发疫时南下治疫,正巧遇到过,怕是此时都不能确认。
连蛇的品种都辨认不出来,又如何治毒疗伤?
儿子已是死了,虽说不能白死,然则此时正值朝堂震『荡』之际,张太后很不愿因得此事再起波澜。
她心颇有些拿不定主意,略一思忖,抬头问道:“那郑莱可曾醒来?”
崔用臣道:“不曾,咬伤他的虽不是环银,却一般是毒蛇……”他顿了顿,小心地看了张太后一眼,复才又道,“孙奉『药』说……未必能活得回来。”
张太后的脸『色』更难看了。
赵芮临死前那一手,若是之下棋,简直可谓是臭不可闻,让她不得不把所有精力放在处置天子丧事头。无论是维持京治安、商定谥号、准备相应封赏抚慰,都是一步都不能晚的,事有轻重缓急,等到此时一应告一段落,她才好腾出一点力气来去探究儿子死因。
当夜值夜的小黄门们都在外殿,本来应该在内殿的三名内侍也早被打发出去,殿究竟是个什么情状,除却已经闭气的赵芮,便只剩郑莱知道。
若是郑莱也救不回来,这一回赵芮死因为何,当真成了一个谜团。
毒蛇是何时进得殿,从哪一处进的殿,赵芮当日临睡前可有什么特别之处,起从前,殿又有什么不同,俱是要一一对应,才能细究得出。
张太后心思量了片刻,问道:“那日在福宁宫伺候的人何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娇术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娇术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