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
刘振华开口,声音平和,不高不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张小飞依言在对面坐下,身体挺直,目光平视。
刘振华面前放着一台薄薄的终端,他没有立刻提问,而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仔细地打量着张小飞,仿佛在评估一件精密器械。半晌,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张小飞,C区新人,入职不到两个月。参与过‘祈愿娃娃’收容、红星纺织厂‘清剿’行动,表现……可圈可点。”他轻轻点了一下终端,调出资料,“高老亲自引入,马大彪主管麾下。嗯,履历很干净,也很……特殊。”
他刻意在“特殊”二字上微微停顿,观察着张小飞的反应。
张小飞面色平静,没有任何波动。
刘振华似乎并不意外,继续说道:“说说吧,从你们接到任务,离开基地,一直到马主管出现,这期间发生的所有事情。越详细越好,尤其是……关于于宝贵组长的一切细节。”
他的问题开始了。张小飞收敛心神,从集合、出发开始,有条不紊地叙述起来。他尽量使用客观的描述,避免掺杂过多个人判断,但当讲到于宝贵独自归来,以及后续的异常表现时,他无法回避自己的观察和推断。
他提到了于宝贵伤势的矛盾之处,提到了寻炁盘的异常指向,提到了于宝贵言语中偶尔流露出的不协调和挣扎,以及最后他试图利用于宝贵内心对周尚文的不满和对力量的渴望,挑动其与赵九儿残念之间裂隙的过程。
在整个叙述过程中,刘振华始终安静地听着,手指偶尔在终端上轻点,记录着什么,眼神几乎没有离开过张小飞的脸。他的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压力,仿佛能剥开一切伪装,直抵真相。
当张小飞讲到马大彪如同神兵天降,一巴掌扇散黑气,惊走赵九儿残念时,刘振华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也就是说,”刘振华终于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和,“你凭借一件来历不明的古物,和一些……基于直觉的判断,就认定一位A区的资深行动组长被异常控制或背叛,并成功地在与其交手过程中,找到了所谓的‘裂隙’,最终……在马大彪主管的协助下,瓦解了这次危机?”
他的措辞非常精准,看似复述,实则每一个用词都带着审视和潜在的质疑。“来历不明的古物”、“直觉判断”、“所谓的裂隙”……
“寻炁盘是易海学堂海大夫暂借与我防身之用。”张小飞平静地回应,点明了来源,堵住了“来历不明”的质疑,“至于判断,是基于现场观察和逻辑分析。于组长的异常有迹可循,并非凭空臆测。”
“易海学堂……海大夫……”刘振华轻轻重复了一遍,眼神深邃,看不出想法。他话锋一转,“你提到,于宝贵在失控时,表达了对周主任……以及现状的不满?”
“是的。他原话提到‘周尚文那个老东西,只会论资排辈,压制我们’,并认为只有在‘衔尾蛇’才能得到他想要的力量和地位。”张小飞如实复述。
刘振华沉默了片刻,终端屏幕的光映在他毫无表情的脸上。这是一个极其关键的指控,直接牵扯到了A区内部的管理问题和周尚文的威信。
“你很冷静,张小飞。”刘振华忽然说了一句看似不相干的话,“面对远超自己实力的敌人,不仅能周旋,还能敏锐地捕捉到对方心理的弱点并加以利用。这份心智,不像一个入职不到两个月的新人。”
他身体微微前倾,那双古井般的眼睛凝视着张小飞,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我很好奇,在你看来,于宝贵的背叛,是纯粹的个人野心驱使,还是……‘衔尾蛇’的渗透,已经深入到了可以动摇我局核心骨干的地步?”
这个问题极其刁钻,无论怎么回答,都可能被引申出不同的解读。承认前者,可能被视为替管理局开脱;强调后者,则可能被扣上夸大威胁、制造恐慌的帽子,甚至可能被引申为质疑周尚文领导不力。
张小飞迎着他的目光,沉吟了短短一瞬,给出了一个相对中肯的回答:“于组长被异常力量影响是事实,他内心的不满被放大利用也是事实。这既暴露了个人心志可能存在的薄弱环节,也说明了‘衔尾蛇’手段的诡谲防不胜防。至于渗透程度,需要更深入的调查才能确定,我无法妄下判断。”
刘振华看着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表情,像是欣赏,又像是更深的审视。
“很好的回答。”他轻轻颔首,“不偏不倚,滴水不漏。”
他不再追问这个问题,转而开始询问一些更细节的东西,比如影瘴的具体形态、赵九儿残念展现出的能力强度、那残存阵法的细节等等。他的问题极其专业和细致,仿佛要将每一个画面都还原出来。
时间在问答中一点点流逝。问询室外,马大彪的踱步声越来越响,显然等得极不耐烦。
终于,刘振华合上了终端,站起身。
“今天的问询暂时到这里。感谢你的配合,张同志。”他走到张小飞面前,伸出手,“你提供的信息非常重要。请先回宿舍休息,近期不要离开基地,可能需要随时向你了解情况。”
张小飞与他握手,感觉到对方的手干燥而有力。
“是,刘主任。”
刘振华点了点头,目送张小飞离开问询室。当门关上后,他重新坐回椅子上,看着终端上记录的内容,眼神变得幽深难测。
“易海学堂……本源亲和……挑动裂隙……”他低声自语,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高老,您到底……引入了一个怎样的变数?”
而门外,马大彪看到张小飞出来,立刻迎了上去:“怎么样?那姓刘的没为难你吧?”
张小飞摇了摇头,低声道:“他很厉害,问题很刁钻。”
马大彪哼了一声:“刘振华那老小子,出了名的黑判官,肚子里全是弯弯绕!走,先回去,彪哥给你弄点吃的压压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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