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式接掌都察院。搬进左都御史值房那天,我看着那张宽大的紫檀木桌,忽然想起多年前,我刚进都察院时,屠侨就坐在这里,板着脸训我:“御史言官,当以风骨为先!”
如今,坐在这里的人,变成了我。桌角,我亲手放上了一面小小的铜镜。
王石依旧是右佥都御史,赵凌也终于挪了位置,调到刑部任郎中。林润、陈正几个年轻人,被我放到紧要的位置上。
都察院,该有新的气象了。
这新气象,似乎也吹遍了朝堂。隆庆帝登基后,接连下旨:罢一切斋醮,撤西苑炼丹所;召回嘉靖朝因言获罪的诸臣;减免次年天下赋税三成。旨意措辞平和,却雷厉风行。
腊月廿三,小年。雪后初晴。
我站在刚搬入的左都御史值房窗前,看着庭院里扫雪的杂役。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着有些刺眼的光。
凌锋敲门进来,送上一份通政司转来的普通公文,低声道:“大人,周朔刚递来消息,南京那边,关于曹德海之死和盐商串联的线……好像断了。”
我接过公文,并不意外:“知道了。告诉周朔,暂缓深挖,静观其变。”
“是。”凌锋犹豫了一下,“大人,新朝初立,万象更新。有些旧事,会不会……就随着先帝一起过去了?”
我看着窗外耀眼的雪光,缓缓道:“雪能盖住一切,但雪化了,该露出来的,还是会露出来。不过——”
我转过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至少这个冬天,咱们可以喘口气了。告诉周朔,今年除夕,府里备好酒菜,请他和兄弟们一起来喝一杯。守岁。”
凌锋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笑容:“是!我这就去告诉他!”
他退下后,我重新望向窗外。
嘉靖的时代,连同它的严酷、它的神秘、它的天才与偏执,彻底落幕了。那个让我爱恨交织的老板,走了。
而新时代,正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温和宽厚的方式拉开序幕。一位似乎愿意信任臣子、不折腾的“佛系老板”……这对我这个穿越而来的大明打工人而言,简直是梦幻开局。
当然,我也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尚未开始。朝廷积弊如山,边患未靖,官场沉疴已久。
这份“宽厚”是真心托付,还是新君初立的权宜之策?习惯了在嘉靖朝钢丝上行走的满朝文武,又能否真正适应并善用这种“松弛感”?
还有那些雪层下的旧影……它们真的会甘心被埋藏吗?
我抬手,轻轻拂过窗台上那面小铜镜。镜面冰凉,映出我如今已蓄起短须、官袍严整的模样。
擦镜人的活儿还没完。
老板换了,镜子还在。而且,擦镜子的人,好像终于可以在一个相对明亮、温暖、不那么提心吊胆的环境下干活了。
这感觉……还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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