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光一浑身发抖，不是怕，是气，是一股邪火。他的好梦，他的发财路，刚看见码头，就被这帮天杀的飞机搅了！
那些飞机，像吃饱了的老鹰戏弄兔子，不慌不忙，把子弹一串串泼下来。直到打得干干净净，机翼下不再冒火。
它们在空中凑到一起，摇晃了几下翅膀，然后猛地拉高，引擎发出更大的轰鸣，朝着西边的天空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留下一个像被砸烂的蜂窝似的港口。
码头上到处是尸体，血把水泥地泡红了。物资在烧，黑烟呛人。有艘小汽艇翻了，人在水里扑腾。海面上漂着箱子、破布，还有不动的人。
活着的兵呆呆地站起来，看着眼前这场景，没人说话。只有火烧的噼啪声，和没死透的人的呻吟。
小林光一爬起来，吐掉嘴里的铁锈味。他看着飞机消失的方向，眼珠子发红。
“可恶的支那人！”
……
码头彻底乱了。
空袭打死打伤不少人，更把登陆计划全搅黄了。军官们扯着嗓子喊，想把队伍重新拢起来。
担架队抬着伤员往下运，死人暂时拖到一边堆着。宝贵的弹药箱、山炮零件、食品散得到处都是，也没人好好管了。
小林光一所在的步兵大队接到命令：立刻离开混乱的码头核心区，到后面划定的港区空地集合，等待进一步指令。
他们拖着枪，深一脚浅一脚地绕过燃烧的杂物堆和尸体。空气里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混在一起，直往鼻子里钻。
集合地是一片靠近仓库区的开阔地，稍微平整些。大队长站在个破箱子上，正在对惊魂未定的士兵们喊话，大概意思是空袭不可怕，蝗军士气高昂，要尽快恢复秩序之类。
小林光一站在队列里，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还在回想吉田说的银元，心里那股火没下去，反而被眼前的混乱和血腥激得更旺。
他需要发泄，迫切地想对着什么活物扣扳机。
大队长的话好像快讲完了。
就在这时。
“轰！！！”
东边仓库区方向，猛地传来一声巨响，地面都晃了一下。
紧接着，西边也传来爆炸声，小一点，但很密集，像鞭炮。
“怎么回事？”
“敌袭？”
“是不是还有飞机？”
队伍瞬间骚动起来，刚站好的队形有点散。
“肃静！”大队长吼了一声，脸色惊疑不定，“可能是流弹引燃了什么！各中队保持警戒，没有命令不许乱动！派侦察兵过去看看！”
小林光一握紧了枪，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爆炸声传来的方向，那一片仓库黑乎乎的，像藏着什么东西。
骚动还没平息。
“砰！砰！”
南面，靠近港区办公楼的方向，突然响起了枪声。
“哒哒哒！哒哒哒！”
“啊——！”有人中弹的惨叫。
“敌人在那边！”
“开枪！还击！”
靠近南面的几个小队下意识地朝枪响的方向开火，三八式步枪响成一片。但那边打完几枪就没动静了，像鬼一样。
队伍更乱了。军官的呵斥声，士兵慌乱的叫喊，受伤者的哀嚎混在一起。
“不要乱！可能是小股游击队骚扰！稳住阵型！”大队长还在喊，但声音有点干。
小林光一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敌人在哪？到底有多少？不是只有飞机吗？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这次更近，好像就是他们旁边一个堆着木箱的临时堆放点炸了。气浪掀翻了好几个兵，破碎的木片像刀子一样飞溅。
“我的眼睛！”
“救命！”
恐慌像瘟疫一样炸开。这批近卫师团的兵，绝大多数和小林光一样的新兵，训练场上成绩优秀，仪式上威武光鲜，但战场经验一点没有。
“隐蔽！找掩护！”不知谁喊了一句。
队伍彻底散了。士兵们本能地扑向最近能藏身的地方，货堆后面，破车底下，沟渠里。军官也控制不住了。
小林光一跟着几个人，连滚带爬地躲到一堆巨大的、蒙着帆布的轮机部件后面。他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大口喘气，心脏跳得像要炸开。什么发财，什么银元，全忘了，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
外面，枪声和爆炸声在不同的地方零星响起，毫无规律。有时是港口北面，有时是西边的仓库房顶。每次枪响，都伴随着日军的惨叫。
他们看不见敌人。敌人却好像无处不在。
“出来！出来啊！混蛋！”一个躲在油桶后的军曹受不了了，探出半边身子，朝着大概的方向疯狂射击。
“砰！”
一声格外清晰的冷枪。
军曹的钢盔上溅起一朵血花，一声不吭地栽倒。
小林光一吓得一哆嗦，缩得更紧了。他听到旁边那个兵在低声念佛，牙齿咯咯打颤。
时间一点点爬。外面的零星交火好像渐渐少了，但港口其他地方又传来新的爆炸声和喧哗，似乎骚乱在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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