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寺的前庭广场上，青灰色地砖被月光洗得发亮，一阶阶磨得光滑的石阶蜿蜒向上，通向黢黑如墨的殿门深处。殿檐下悬挂的旧牌匾早已朽烂，只余下半截模糊的木片，在夜风里轻轻晃荡。小队成员们围坐在护身符萦绕的淡淡金光里，篝火堆里的干柴烧得噼啪作响，火星子噼哩啪啦地蹦到半空，又倏然湮灭，将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歪歪扭扭地贴在冰凉的地砖上。
便携炉发出轻微的嗡鸣，锅里的速热口粮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浓郁的肉香混着热茶的白雾袅袅漫开。有人靠在背包上，扯着嗓子哼着跑调的军歌，荒腔走板的调子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教练菲尔特则坐在一旁，手里掂着一柄寒光闪闪的战术匕首，细细擦拭着刃口的纹路，偶尔抬眼和身边的队员搭两句闲话。平日里被任务简报和生死倒计时填满的紧绷神经，在此刻彻底松弛下来——这里没有冰冷的指令，没有未知的陷阱，只有一群并肩闯过无数死局的伙伴，把彼此当成了血脉相连的家人。
山里的夜风裹着刺骨的寒气卷过檐角，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孤魂野鬼的呜咽，却连众人的衣角都没能掀起分毫。这群经受过系统强化的战士，肉身早已淬炼到寒暑不侵的地步，别说是零下二十度的凛冬，就算是零上三十度的酷暑，套一件半截袖也能从容应对。唯有田野是个例外，他刚踏入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还没来得及接受强化改造，全靠部队里日复一日的魔鬼训练，才练就了远超常人的体魄，约莫是普通士兵两到三倍的强度约等于两人战力。夜风掠过脸颊时，他还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悄悄往火堆边挪了挪，鼻尖蹭到温暖的火光，才舒服地喟叹一声。
子时的钟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悠长而沉闷，敲得人心头发颤。可四下里却静得反常，连虫鸣蛙叫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天幕上悬着一轮浑圆的满月，像一块巨大的白玉盘，清辉泼洒而下，将整座寺庙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光晕里。稀疏的云絮像被撕碎的棉絮，慢悠悠地擦过月盘，时而遮住半轮清辉，时而又飘向远方，露出皎洁的月色。月圆之夜，本就是妖邪滋生、百鬼夜行的时辰，此刻却只有风声掠过树梢，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在广场上打着旋儿。
韩莫仰头望着天，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膝盖，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教练菲尔特拍了拍他的肩膀，刀刃在火光下划过一道冷冽的弧线：“看什么呢？一脸出神的样子，难不成是发现了什么妖蛾子？”
“哪有什么妖蛾子。”韩莫咧嘴一笑，收回目光，指了指天上的月亮和流云，“我跟瑞木小时候都是泡着动漫长大的，你看这光景，像不像某个经典场面？”
蹲在篝火边添柴的丁丁立刻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脸颊被火光映得通红：“什么场面？什么场面？我们能猜到不？快给点提示！”
韩莫也不卖关子，伸出右手，五根手指在眼前晃了晃：“给你们个提示，伸出五根手指——大拇指分开，食指中指合在一起，无名指与小指并拢，五根手指现在是三指分开独立的模样。”
教练菲尔特皱着眉，依样画葫芦地比出姿势，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半天，眉头拧得更紧了。他抱着肩膀，陷入沉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看着似曾相识，很眼熟，可又透着点陌生，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
丁丁也学着比划了半天，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脸的不解：“不对啊，这手势看着平平无奇的，到底是啥场面啊？”
韩莫看着两人冥思苦想的模样，终于憋不住了，一本正经地吐出答案：“忍者神龟冲出下水道！就这月亮，这云，简直跟动画片里的分镜一模一样！”
愣了半秒，广场上骤然爆发出哄堂大笑。教练菲尔特先是一怔，随即忍不住笑出了声，手里的匕首险些脱手；丁丁笑得直拍大腿，差点把便携炉给掀翻；就连旁边沉默寡言的冷易，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欢声笑语撞碎了夜的沉寂，驱散了几分兰若寺固有的阴森，连护身符的金光，似乎都变得温暖了几分。
笑声渐歇时，已是丑时初刻。
一丝极细微的“嚓嚓”声，忽然从远处的密林里钻了出来，像一把钝刀在慢慢切割朽木。那声音起初极淡，细若游丝，转瞬便密集起来，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同样的动静，窸窸窣窣，此起彼伏。黑暗中，无数粗粝的树藤正扭动着丑陋的身躯，伸展着如毒蛇般的触手，悄无声息地缠上了殿外的廊柱，枯瘦的枝蔓勒进木头里，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泥土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快速穿梭，拱得地砖微微震颤，缝隙里钻出的墨绿色藤蔓，正朝着广场中央的人群蜿蜒爬行，所过之处，地砖上的青苔瞬间枯萎发黑。
“开启扫描，共享视野。”韩莫的声音陡然响起，没了半分方才的嬉皮笑脸，语气里满是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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